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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怡书屋 > 宦明 > 38、师门打趣、终有离别
 
  身在江西的章爵,不知道朝廷正在为他的事,进行反复磋商,只是闷着头借用申福源的捐款,为上犹县修桥铺路建水渠。

  日子转眼过去,春去夏来,上犹环靠诸山,气温明显上升不少,而且来一个月不曾下雨,一连半个月都没有一点起风之意。

  哪怕只不过是初夏刚过,但江西百姓已经想尽各种方法纳凉,譬如普通黔首便选择拿着凉椅,坐在大树底下,打着赤膊轻摇蒲扇。

  而县衙里面的章爵,也是热的不可开交,无奈之下,每日都是坐在井边处理公务,至于内堂能少进则少进。

  而县衙吏员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只能住在逼仄的吏房,享受着特色汗蒸。章爵唯恐他们因此中暑,又吩咐众人多饮茶水,缓解暑气。

  炎日的夏日,章祀读书肯定不能继续待在草庐,由是他们就将学堂搬到后山脚下,一起找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新搭建一个小学堂。

  “好了,都快午饭了,大家歇歇。”

  陈献章在大家搭建书庐之时,看了已经修建好的新课堂,又看了一下天上的太阳,估摸了一下时间,就对着忙碌的众人吩咐了一句。

  众人听到陈献章的话,立马停手走了过来,而章祀此时提着早已凉透的茶水,倒到碗里分与众人道:“民泽兄、医闾兄、时周兄、大崖兄、子长兄、时振兄、景实兄……且来喝茶解暑。”

  这些人都是陈献章的弟子,在陈献章抵达江西不久之后,一个个陆续追到上犹,上门请求学问,来的最晚的也到达了半个多月,来的早的都已经两个月有余。

  众学子日夜交流学问,感情日益增厚,哪些年长的对于章祀这个后入门的,也是极为照顾,经常指点其学问。

  由此在章祀送来茶水,众人连额头的汗水都来不及擦拭,便笑脸盈盈接过茶水,随后道:“贤弟怎不在县衙复习功课,来到此间陪我每一起受着酷热?”

  这时脑门微微隆起,身高五尺四寸,身穿一袭襴衫,左耳下边有七颗,右耳下边有六颗黑痣,生有异相,年仅三十的湛露却笑着道:“众位师兄还说,这学堂本是大郎求学的地方,我每在这忙碌,他又岂能安心读书?”

  湛露是前阵子从增城,一路追赶陈献章而来,在章祀拜入陈献章门下不久,他也同样拜入,而且备受陈献章喜爱,素来引为亲传,大有衣钵相传的意思。

  面对着这个后来,却因为年龄反倒是师兄,还要打趣他的湛露,章祀便反言相笑:“民泽兄这番话,小弟却是不敢受用,怎地师兄还想将老师带到别处,给你单独授课?”

  虽然二人年龄相差二十余岁,但由于共同入门不久,朝夕相处的时间最长,是故二人的关系也是最为亲密。

  湛露对于这个先自己入门的小弟,平日照顾那也是无微不至,甚至有什么好东西,也经常赠送给章祀。

  一来二往之下,二人日常交流,也就多为打趣对方为主。所以在湛露打趣之时,章祀立马根本没有丝毫见外,甚至还敢反唇相讥。

  章祀一打趣湛露,其它师兄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哈!民泽,你却是不该打趣大郎,你俩前后入门说他之时,又怎么漏的了自己。”

  湛露故作愤怒,冷哼一句:“哼!知晓你今日这般,昨日我就不该把前宋蔡襄仿写的《多宝塔碑》帖送给你。”

  “呃……”

  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昨天章祀练书法的时候,湛露看到章祀学的是颜体楷书,所以炫耀自己有一幅蔡襄写的《多宝塔碑》帖,被章祀讨要了过来。

  没想到对方居然拿这个事情来堵他的嘴,不让他反驳。

  “《多宝塔碑》是民泽兄送给小弟,而小弟今天说的也是实话,怎可相提并论?诸位兄长,还请评评,世上哪有这般道理?”

  面对湛露的假怒,章祀也只得摇头苦笑,向一众师兄求援。

  章祀求援当然也不是像小孩子一般,在地上撒泼打滚,祈求大家可怜,反而还有理有据,公对公私对私。

  所以陈庸听后点头附和:“阿祀说的倒是没错,民泽将书帖送出,那是悌,而阿祀说的话是理。我窃以为,不可混淆一同,不然岂不是落了俗套?”

  章祀在所有师兄弟中,年龄最小,即便是章祀在笑谈之间,偶尔理亏之时,大家也会尽力倾斜,更何况今日的话,确实有理有据?

  “你每呀!便是看着大郎这厮年龄小,每每照顾。如何不知,他虽然年纪小,心有七窍?你看我们哪个嬉笑之间,曾说赢过他?”

  湛露这一说,大家都陷入了沉思当中,除了学术辩论,大家几乎从来没有说赢过章祀。其中的确是有大家照顾的缘故,可是章祀的脑子以及说话,的确不可以以小孩度量。

  只是大家一起久了,看着这么一个小萝卜头,只当对方是小孩,然而章祀说话从来都是有条有理,绝非顽童一般胡搅蛮缠。

  正如湛露说的一样,章祀心有七窍,嬉笑之间没人输赢过他,的确不应该太过溺爱。

  然而再神童也终归是小孩,更兼之是大家的师弟,多加照顾也是理所当然,由是李孔修就笑着说:“大郎聪慧,指不定你我日后,还需指望他来教授我每子弟哩。”

  史桂芳这时也接话:“都知晓民泽与大郎亲善,怎今日却这般,确实有我每有些刮目相看呐。”

  面对众人打趣和劝说,湛露只好苦着眉头倾诉:“子长、景实是有所不知,昨日阿祀那厮,忒是烦人,大晚上不睡觉,跑到我屋里问我《尚书》,直教我是一夜不得安眠,你说今天还能与他好过?”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哄然大笑:“我说怎滴你今天无精打采,原来是遭了这般哭罪,可这不是应该的?

  这里所有人,除了老师,也就你治《书》大郎不问你,还能问谁?你专治《书》经,照顾一下理当的,休要这般姿态。”

  湛露依旧苦着眉头抱怨:“求学之事,我岂会有他想?可却是不该三更半夜,扰人清梦。如这般如何叫那不是肥了他人,饿了自己?”

  “好了,休要再吵了!”

  看着几人在这大热天,还有想心思耍笑,陈献章不由得就感觉有些头痛,然后再道:“你每最近也颇为受累,所以今日就不再上课。

  想要游学的,便自行去游学,读万卷书不如万里路,知是本,行是体,须得用心体会。若是不想游学的,当静坐常思。

  不过章祀你的每日功课,万不可懈怠,须得日日交呈给民泽或是为师。”

  为了这个书院,陈献章的一众弟子可算是忙的不行,如此闷热的天气,依旧吃苦耐劳,平地拔起一个书院,陈献章如何能够体会不到?

  众人也没有拒绝,毕竟最近是真的有些劳累,遂点头答应:“弟子每知道了。”

  说完之后陈献章率先离开,至于众人则将收拾东西收拾好,然后再行离开此处。

  众人收拾东西的时候,章祀上前询问道:“各位兄长,接下来,可有个什么准备?”

  陈茂烈低头想了一下,半天之后望着后山说道:“后年就是会试时间,我想出去走走,顺路游历一番各个州县,看看民生,有利益日后仕宦。”

  “时周即将大考,的确需要好好准备一番,我背十年寒窗,其中心酸不足外人道也,确实不该懈怠。”

  众人估摸着算了一下时间,如今距离弘治九年会试,的确也不过就一年多的时间,抛去赶路的时间,如果能有一年时间就已经非常充裕了,若是游山玩水一番,只怕时间还不够。

  如果此时不抓紧复习,导致来日科考落第,又要白白熬上三年,还要在吃一遍科场的痛苦。

  陈茂烈转过头问陈庸:“那秉常呢?”

  “我先还是出门继续游历,先生之学,我虽然愚鲁无法体会,但我会砥砺前行,将白沙之学弘扬出去。”

  陈庸本来就是一路游行,后来听说陈献章在江西,于是也就追了过来,如今面也见了,问题也得到了回答,也的确是该离开的时候。

  “既然秉常要游学,我也随往。”这时谢祐同样探出头来附和。

  “还有我!”

  “我也要去游学。”

  李孔修、何廷矩、梁景行、梁贞奎等人,同样也站出来,说要前去游学。

  章祀一看身边,就自己和湛露了,便说道:“如何众位兄长都要离去?日后小弟不是少了这许多论道之人?”

  众人摇摇头:“先生之道在于静坐,从静坐中养出端倪,人多了于你而言,未必是什么好事。我每虽然同出老师一脉,但因进学时间不同,习惯不同,也导致所得不同,如此你岂能受益?

  民泽才能学识,远胜我每数人,仅仅只不过入门数月,就尽得老师精髓,你有事只需向他垂问即可,如何需要我每如此多人?”

  基于陈献章的思想问题,其实不需要太多人在身旁。

  章祀又是刚刚入门,所以思想什么的在他们看来,还属于一张白纸,这个时候大家如果一人点一笔,一张画只会不伦不类。

  莫不如让章祀独自去学,届时自是能够接受虽醇正的白沙思想,而非驳杂的白沙思想。

  其实大家说的章祀明白。

  人不是机器人,所以所得必然是不同。

  这点从孔子死而儒家分可以看出来。

  孔子一死,曾子、漆雕、子夏、子张等人皆自立门户,各自还讲自己学说发扬光大,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显学。

  连先贤尚且如此,而陈庸等人,又何以自诩远超先贤?既然如此,那莫不如完全就交给一两个人开泼墨点化,这样一来所得不杂。

  章祀由是沉吟一番,最后只得无奈遵从:“你每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何必走的这么仓促?”

  “你呀!老师如今年近七旬,虽然依旧身康体健,但是精力远远比不得昔日了,我每在这里,老师就要分心。

  便是老师不说,过两天估计我每也会提出游学去。反正要走,莫不如早早的走。有道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不是?”

  章祀一时语塞:“这……”

  “好了,休要聒噪,我每这就收拾行装,走了,阿祀且好生随着老师学习,翌日将这白沙之学授予天下。“

  众人没有离别伤愁,仅仅只是简简单单一句告别。

  说完之后,大家又不放心,转头过来对着湛露嘱咐:“民泽,阿祀年龄尚幼,一切都是从头开始,老师年迈,我每时常多有放心不下,你在身边,还需多加照顾老师起居,以及阿祀学业之事。”

  湛露微微颔首:“露省得,只是如今盗匪猖獗,各位还需小心为好,休要让那劫匪伤了自己。”

  众人笑答:“我每知道,就此告别!”

  章祀、湛露拱手相送:“保重!”

  直到数人远离之后,湛露转头过来,对章祀道:“你今天如何准备?”

  章祀看了看头上烈日炎炎的太阳,旋即笑道:“如今几近正午,我每且先回到县中,找家酒肆吃上一顿再说。”

  章祀话后,湛露也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于是便同意:“却是应该,先去吃了再说。”之后二人呀开始收拾东西,关好学堂门窗,往县城里面走去。

  上犹虽然民风凋敝,经常一都不过百户人而已,但并不妨碍县城繁荣。

  时至正午,熙攘的县城里人头攒动,一样望去全是头巾小冠,通衢大道之上,车来人往,两边小贩,奋力吆喝,若不是因为早已习惯,章祀恐怕会以为,这是身处在一个发达的县城。

  二人挤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感受着着鼎沸之势的声音,不由暗自苦笑,悔恨自己为何要此时进城。

  不过还好,毕竟路途不远,二人很快一身狼狈,找到了一家酒肆,跨足上前时,小厮连忙上来搭话:“客官几位?”

  “就二人,且给我找那雅间一个,休要让别人打搅。”

  湛露走到门前就听到酒肆内吵吵闹闹声音,便知道此刻正是这家酒肆生意火热之时。这可让尚静不喜凑热闹的他,感觉甚是为难,于是就提了一嘴。

  小厮连忙接话:“大官人经管放心,便是你踏入我这店里,有什么吩咐,那小的就必然尽力做到。我每酒肆后头雅间,靠着水边,人坐在里面吃酒,别提多舒畅。不知两位想要吃点什么?”

  湛露一边大步随着小厮跨入店内,一边吩咐了一句:“且将那黄酒筛个半斤上来,然后切扇猪耳,给我下酒,其余小菜两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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