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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怡书屋 > 千华之朔北烟云 > 恨别宁远
 
日近立秋,巴图收拾好行李准备与众人告别。一大清早,顾禄生就悄悄来到“青藤斋”,特意来为巴图送行(不到黄河不死心,欲劝巴图“回心转意”)。哑姑甚是惊讶:“顾老爷,您怎么来这儿了?”(她担心顾禄生的“冲动”之举,会将此处暴露)

这日,乘巴图喂马之际,顾禄生上前挽留道:“巴图,不如再多住几日吧。这些时日,没能和你好好叙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巴图谢道:“顾老爷客气了。何况来日方长,我们还会再见。”顾禄生点着头,沉默了片刻,不禁凝眉一问:“那事儿,你真的决定了?”巴图会心一笑,只是道:“顾老爷,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顾禄生长叹一声气,失落道:“是顾家高攀了,高攀了。”巴图直爽道:“顾老爷,你这就不对了,巴图不是势力之人。”顾禄生诡谲一笑:“一番戏言,戏言!哈哈……”(那日在近光寺,顾禄生曾为青儿的婚事找过巴图。巴图直接拒绝:“青儿姑娘很漂亮,我也很喜欢她。可是她不喜欢我,她是个好姑娘,应该得到长生天的祝福,她会找到自己的男人。”顾禄生一再巴结,巴图始终拒绝。但顾禄生始终没有死心)

这时,只见章涵走来:“巴图兄,听说你要走,你这一走让兄弟两人怎么办?不如我送你回去吧,路上好歹也有个伴儿。”徐盛走来:“不是说好,不醉不归的。”顾禄生顺势道:“巴图,大家都舍不得你走,不如再住几日吧。”三娘与青儿听说巴图要走,亦是不舍。众人决定,巴图若要离开,必出城五十里相送,巴图亦不舍大家,便决定再留三日。

这日,顾禄生将青儿独自唤到屋内,只见他脸色阴沉,透着一腔怨恨:“你真不听爹的话了,是不是?”青儿低着头:“青儿不敢。”顾禄生气道:“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啊?”他质问:“你究竟有没有找过巴图?有没有?”青儿洒着泪:“爹,你为什么要逼女儿呢?”顾禄生急道:“巴图也是个男人,那么简单的事情……你……是要气死我啊。”原来,顾禄生为让巴图娶走青儿,竟让青儿去色诱巴图,欲将生米煮成熟饭,着实丧尽天良。

顾禄生走到青儿身旁:“现在还有机会的。青儿,他还在,还在。”青儿哭道:“爹,不要!我不要!”顾禄生急了,抬起手掌,只听啪地一声:“你要记住,你姓顾。”青儿只觉脸颊一阵火辣,心更是被刀剑刺穿般地疼:“爹……”顾禄生转过头:“不要喊我爹,我没你这个女儿。”

屋外,三娘终于忍无可忍,她一把推开房门,扶起青儿:“顾爹爹,你当真心狠啊。”青儿劝道:“三娘,你别说了。”三娘怒火中烧:“怎么就不能说了?有他这样的爹吗?口口声声说为了顾家,这是为哪门子啊?为了自己,为了钱财!”顾禄大吼道:“这儿有你什么事,给我滚出去!”三娘站直了身子:“你想让青儿姐嫁给巴图,所图为何,我全知道。你信不信,我让格根永远不易货于你?”她这一说,顾禄生开始心慌了,三娘又道:“你的如意算盘为何总是圆不了,你可知道?因为损人不利己,易遭天谴。”

顾禄生故作伤心,坐倒在地:“三娘,青儿啊。爹这么做是有苦衷的。都是爹不好,爹失了手……”三娘反问道:“苦衷?何来苦衷?青儿姐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心虚的顾禄生四处闪躲眼神,不断向三娘与青儿解释着,他的“谎言”皆被三娘一一戳穿,只见他气急败坏道:“青儿,你过来……”青儿害怕地不敢上前,顾禄生恼怒道:“你给爹过来。”青儿轻轻摇头,顾禄生彻底失去了耐心:“那好,有本事,就永远不要再回顾家。”青儿不禁大哭,顾禄生冷冷道:“我就当自己从没有过你这个女儿。”他说完,扭头离去。

这日,青儿茶饭不思,滴水不进,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娘找着哑姑,对顾禄生一顿痛骂,抒发着心中不快。徐盛等人得知真相后,皆替青儿愤慨,巴图大骂了一夜:“(顾禄生)真不是东西!”

青儿被顾禄生多次“伤害”,心灰意冷。她跟三娘一样,在顾家,除了阎夙金与三娘,他人再无真情。

这晚,章涵房里,只见他凝视着一封书信,彻夜未眠。

夜,渐渐深去,屋外刮起了大风,庭院落叶凤舞,只闻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徐盛,快开开门,徐盛……”只见裴健壮一身素衣,在门外嚷道:“快开开门……”

裴健壮是来报信的,因为顾禄生的“莽撞”,“青藤斋”已被常昭坤发现,为了不打草惊蛇,常昭坤下令,四更之时再来拿人。

裴健壮急道:“你们赶紧走吧,再不走,就出不了城了。”章涵做礼:“裴公子,兹事体大。你……当真相信我们?”裴健壮叹了一声气:“没时间和你们解释了。裴某我做了那么多年捕快,不希望任何贼人逍遥法外,更不希望任何一个好人蒙受冤屈。”他对徐盛道:“我信徐兄!”他见众人迟迟不走,一脸着急:“真是急煞我了,信不信我,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徐盛沉思了片刻,不禁道:“我信你!”三娘几人看着裴健壮,却是满心疑虑。

哑姑对三娘轻声道:“你们必须要离开这里,离开宁远。事情已经这样了,说明常昭坤已经发现这里……”青儿点点头道:“若不走,就是砧中待宰之鱼。”她又心思着:“可是,万一他是……”只见哑姑走到裴健壮面前:“裴班头,谢谢您。我们信你。”

车马皆准备完毕,哑姑对裴健壮道:“裴班头,大恩不言谢。出了西城门,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公子保重……”裴健壮回礼道:“世道不济,裴某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又对徐盛道:“来日方长,徐兄,若是有缘,必会再见。”众人辞别了裴健壮,往西城门而去。

没行多久,哑姑就让众人调转方向,令青儿与章涵往北城门而去,三娘与徐盛往南城门而去,自己和巴图则往东城门而去,并嘱咐:“裴班头终究是府衙之人,不得不防,我们在孤月山下的陈家祠堂汇合。”

青儿看着远去的宁远城,满腔伤怀:“为什么,这一切是这样。娘,我该怎么办?这生我养我的宁远,我……还回得来吗?”她看着身旁的章涵,不禁留下了泪水,心念道:“遇见了你,究竟是我之幸,还是我之不幸?”章涵擦了擦青儿的泪水:“青儿,会没事的,我带你离开这里。”青儿心念:“若不是天意弄人,你我又会如何相识?也许,也许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你我只能是擦肩而过的路人。若真是如此,活着该有多痛苦……”

那头,三娘看着徐盛:“你有些不舍?”徐盛点点头:“难道你没有?”三娘朝着顾府那方望去:“我舍不得娘,除了她,我再无挂念。”徐盛道:“如此,你还想远走天涯吗?人若是有了牵绊,就算走得再远,终究是要回去的。”三娘心伤道:“或许,有一天,我会回来。”徐盛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的。”三娘缓缓问:“你……当真知我?”徐盛望着三娘,过了好一阵,他才道:“你我相识虽短,可是,不知为什么,你高兴也好,伤心也罢,我的心,总会随你所牵,久久不能自己。你是个要强的女子,每当加你流泪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一把利剑刺入我之心,你……”三娘轻轻捂住徐盛的嘴,故作生气:“别说了,谁要你挂念,谁要你揪心。”徐盛不言,淡淡一笑,继续朝前赶路。

孤月山下,一清凉亭内,哑姑问道巴图:“事到如今,你觉得她还会回到草原,回到格根身边吗?”巴图只是一笑:“她永远都是三公主。她就像一只猎鹰,永远不会屈服的鹰,她有自己天空。”哑姑望着圆月:“也许,她再也不会回草原了。”巴图道:“草原永远是她的家,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她愿意。”

没过多久,众人在陈家祠前汇合。

“今后,你们有何打算?”哑姑道:“总是要面对的。”徐盛道:“我要带三娘走。”哑姑看着他,又看看三娘,三娘转过身,不禁道:“谁要跟你走了。”哑姑问:“徐公子要回江南?”徐盛点头道:“是的,一路南下,回至宁海!”哑姑又看了看章涵:“章公子?”章涵思了片刻,回道:“大同。”巴图急道:“章兄弟,你在开玩笑吗?”青儿亦道:“我和三娘毕竟是女子,在宁远城内并无几人相识。可是你……”章涵面带惆怅:“我……我……”徐盛道:“章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再三相问,章涵只好坦白“苦衷”,他含着泪,拿出一份书信:“你们看。”(自章涵离开宣府后,其与章府之间,往来书信,不曾有断)信中所言,章涵之父,因“家中变故”,病重卧床,日臻弥留。

“信是昨日收到的,我……我要见他最后一面。”章涵眼泛泪光,深深自责:“父亲年事已高,是我……我……”众人一番劝慰,章涵方平复了下心绪。

只见徐盛道:“章兄,我随你一并前往。”巴图,三娘皆应道:“我也是。”巴图道:“不管怎么样,你一个人,我们可不放心。你身手那么差,有我和徐盛在,你也有个帮手。”青儿走到章涵身旁:“章公子,青儿也去。”章涵看着众人,只觉一股暖流从心头流过,他谢道:“各位,各位好意,章涵心领了。可是,大同不比宁远,我不想各位替我冒这个险。”徐盛打断道:“若真当我们是朋友,就别再推托。”章涵看着众人,甚是感动:“能交到你们这些朋友,章涵此生无憾。”

就在众人商榷如何返回大同时,三娘悄悄寻着哑姑,只见她含着泪:“哑姑,麻烦转告我娘,就说……就说……”她顿了顿,哽咽道:“女儿不孝……”她欲言又止,哑姑早已猜到她之心思,轻叹一声气:“都说女大不中留。”三娘哭道:“我……我真的舍不得娘。”哑姑轻抚着三娘:“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徐盛?”三娘点点头:“嗯……这些日子来,和他在一起,我总觉得很踏实,很安心……”

这晚,众人同哑姑告别后,趁着夜色,连夜朝山海关而去。

“徐盛,你看这月亮。”三娘指向夜空,徐盛仰起头:“月是故乡明。”三娘望着萦空月夜:“可以给我讲讲宁海吗?”徐盛道:“它,是个四面环山,宁静安然的小县城。清风、小鸟、流水、石桥……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春天,城外杜鹃花海,城中桃柳沿溪,鸟语花香;夏天,城北的稷湖,接天的荷叶映照在紫红的夕阳里,仿如直上青云的天梯;到了秋天,善男信女们都会去城南外的福泉寺烧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三娘羡然:“宁海真好。”徐盛道:“其实,最让我回忆的,是我的亲人……”他转过头,对三娘道:“此去大同,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你们就像我的亲人……尤其是,尤其是你。”三娘不禁一羞,徐盛望着三娘,红起脸:“我……我……”三娘掩面一笑:“你你你……你什么你。”她轻轻依偎在徐盛身旁:“我累了,借我靠一下。”

另一辆马车上,巴图正赶着马。车内,章涵见青儿微微闭眼,不禁给她披上一件薄衣:“很累吧,早些休息吧。”青儿却掀开车帘,望着月夜:“我睡不着。”章涵坐到她身旁,劝慰道:“我只想说,世上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儿。”青儿缓缓点头,随后问道:“章公子,我记得你说过,蒙古人和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谁该臣服于谁。”章涵点点头,青儿又问:“那……那章公子,你是否觉得‘父母命,需敬听’?”章涵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放不下呢?”青儿听完,不禁垂下了眸:“可是,我还是放不下爹娘。”章涵道:“怎么说呢,你笃认孝理,自然是放不下你爹娘。可你要明白,孝”应出于挚爱。人尽孝道,因心持善念,行合仁义以慰父母,使其宽心。《弟子规》中虽言:‘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可是,身为子女,不能认死理,更不能因为这个‘孝’而毁了自己一辈子。”青儿缓缓点头,章涵又道:“这点啊,三娘比你看得开。你俩虽是姐妹,毕竟经历不同。有时候,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如今自己到底过得快不快活?”青儿道:“人生在世,岂能事事随人所愿?”章涵摇起头:“就是因为人生苦短,所以才要活得开心些,总不能死了再后悔吧。”青儿黯自伤神:“爹,顾家……我该怎么做……”

只见章涵吞吞吐吐道:“青……青儿……”青儿问:“怎么?”章涵挠挠头:“你放心,你还有我,还有我们。”青儿羞然脸红,好一阵子后,才道:“章公子,谢谢你。”章涵对她莞尔一笑:“认识那么久了,以后就不要再叫我章公子了。”青儿微微红脸,点点头:“嗯,章涵。”章涵一笑,一转话题:“十四岁那年,我就随爹在外走货,那时候赶的都是夜路……”他回忆着少时,尽是感慨。回溯今日之景,不禁自责道:“每当我想起爹,我的心就好痛。他不该承受这些痛苦,他……他……”他眼里透着无助:“我怕,我真的好怕他离开我……”青儿劝慰道:“章涵,你爹爹会没事的……”她凝望着他,她的理解,她的安抚,让章涵的心渐渐地沉静下来。

几日后,众人至涿鹿县,天色已晚,便在一家客栈歇下。客栈正堂,只见三娘抱怨道:“这章涵怎么婆婆妈妈的,巴图怎么也不来?”徐盛道:“巴图累了,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吧。”三娘喝了一口酒,嚷道:“小二,这酒怎么那么淡啊。”她一阵好闹,惹得店家尴尬:“从来没有女子能喝得下如此烈的酒。”

巴图很累,休憩在床,心思道:“若是没从‘龙吟山’走,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想着想着,累极了,不禁睡去。

这晚,三娘喝得脸框微红,她有些疲乏,不禁“罪倒”。徐盛背她上楼,她轻声道:“你……走得慢些……好吗?”她没有醉,眼角流下了泪水:“离家的酒,它真的很淡,淡得好似一杯新酿的酒,没有血浓于水的醇醇烈性,没有骨肉情深的一丝芬芳……可它依旧是一杯酒,一杯用我全部真心酿出的酒。”徐盛轻轻拍了拍她:“三娘,你放心,往后,最醇厚的那杯酒,我来给你酿……”

不远处,章涵微醉乏力,他望向三娘:“没想到,她也会喝醉,原来千杯不醉也是假的。”青儿道:“或许是吧。”章涵道:“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太多……从漠北死里逃生,回至中原后,又整日地提心吊胆,都说世事无常,不过如此。而这一切,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天爷仿佛是在说,珍惜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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