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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怡书屋 > 招安反被招婿 > 第75章 中秋
 
云浅兮带着竹雨正兴致盎然地漫步在西市街头,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府呼吸新鲜空气了,少了婚约的困扰,她一扫先前的阴霾, 轻松了许多。

云浅兮原本是想同云宥一道外出游玩的,不料云宥说他今日要去友人家拜访,不等她追问那位友人的名讳, 她便被他打发了出来。

两人在城里闲逛了一个时辰后, 决定去茶肆休憩片刻。云浅兮当先走进城南生意最好的一家“泰升茶楼”,选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泰升茶楼之所以生意兴隆,除却地理环境因素外,最主要的是每日下午都会有著名说书人来讲段子。

现在时辰尚早,说书人尚未开讲,于是候着听书的众人便边等边聊, 聊的话题自然与云四小姐的桃色新闻有关。

云浅兮听着茶客众说纷纭,不由得回想起寿宴当时的情景,若不是宋翎想了这么一个法子,今日传到她耳中的话恐怕就不是艳羡而是嘲讽了。

云浅兮犹自出神,惊闻醒木声响, 回神往楼下一看, 原来是说书老先生已经正襟危坐在堂前了。她端起茶碗, 心不在焉地拂了拂茶沫,听说书先生讲起故事来。

今日讲的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的故事, 云浅兮原本兴致缺缺,在听见宋翎的名字后, 陡然集中了精神,没想到今日这故事的主人公竟是宋翎,故事呈现了宋翎入燕国为质, 而后率镇北军抵御燕军的事迹。

宋翎带着几名仆从远赴燕国,在燕国期间,凭借自身实力结交众多皇家贵胄,甚至被燕帝看中入仕为官,燕帝还想将公主许配给他,但他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暗地组建情报网,搜集燕国各方战略情报,在燕军挥师南下之际,趁乱回到大周,临危受命,以镇北大将军的身份领十万镇北军抗燕。

随着说书人的讲述,一幅幅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云浅兮仿佛身临其境地面对着千军万马的恢弘场面,亲眼目睹着两军对垒的残忍拼杀,耳中充斥着兵临城下的战马嘶鸣。

战鼓四起,狼烟滚滚,她的目光越过一个个浴血奋战的将士,最终落到那个手持长剑、身披玄甲的人影身上……

故事讲完了,云浅兮却久久未能回神,世人皆赞宋翎文韬武略,举世无双,她至今方知他经历了多少艰难坎坷才到达如今的高度,能与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是她莫大的荣幸。

……

晋王府,东暖阁。

云宥与宋翎相对而坐,云宥耐着性子品了一口茶,方才问道:“不知王爷找云宥来有何吩咐?”

他一早接到晋王府的帖子心里就犯嘀咕,帖子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按说宋翎要找也该找浅兮才是,找他来作甚?他直觉这事儿宋翎不想让浅兮知道,便没有告诉她。

宋翎看上去面色和缓,倒不像是要为难他,云宥心中稍安。

宋翎放下手中茶盏,和气说道:“近来得了两样物什,本王猜想云三公子可能有兴趣,本想直接送去云府,恐有不妥,只好请云三公子跑上一趟。”

两名仆从举着两只锦盒恭恭敬敬递到云宥跟前,云宥先是一愣,诧异地看了宋翎一眼,而后像是猜到了什么,轻笑一声,说道:“无功不受禄,王爷此举若是为了舍妹,这事儿云某还真不便插手,怕是要叫王爷失望了。”

云宥心知宋翎会请他帮忙的事只可能与浅兮有关,传言中宋翎不喜女色,云宥虽然偏心自家小妹,倒也未曾想过宋翎会对她青眼有加,但如今看来,倒是他低估了浅兮的魅力,想到这里,不由生出几分自得来。

宋翎不动声色地说:“云三公子不妨看了锦盒里的东西再下定论。”

两名仆从在宋翎的授意下打开锦盒,云宥随意地瞥了一眼,却再难移开目光,他喃喃说道:“这是……”

锦盒内躺着一只丝纹细密的浅黄色竹笛和一把坠着蜜结迦南的雕漆折扇。

云宥伸手取出竹笛,食指细细抚过镌刻于其上的“柯亭”二字,欣喜地说:“这支莫非就是汉朝蔡邕先生亲手创制的柯亭笛?”

宋翎赞许地点点头,伸手取出锦盒内的折扇,徐徐展开象牙制的扇骨,说道:“云三公子果然见多识广。”

云宥的视线被吸引到宋翎手中的折扇上,在看清绢面上描绘的“烟江话旧图”时,不由眼前一亮,暗叹宋翎收买人心的功力实在不容小觑。

就在云宥心中备受煎熬的当口,宋翎神色恬淡地把玩着扇坠,丝毫没有有求于人时应有的忐忑感。

云宥踌躇半晌,最终恨恨说道:“就浅兮那种软硬通吃的好性子,要拿下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啪”折扇轻合,宋翎展颜笑道:“如此,便有劳云三公子了。”

仆从将两只锦盒送到云宥面前,他看着锦盒,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宋翎端起茶盏准备啜上一口,云宥忽然开口:“王爷,”他略有迟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不知王爷此前可曾见过与浅兮形貌相似之人?”

“……”宋翎手上微顿,眸光清冷如月,“不知云三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云宥的心跳陡然加快了,面上却不显,说道:“云某只是好奇王爷怎会看上舍妹,一时突发奇想,莫不是舍妹与王爷旧识形貌相似,这才能得王爷另眼相待?”

要在十日内博取宋翎的欢心谈何容易,云宥对宋翎的过往有所了解,知晓他这样的人心防极重,燕国公主都未能让他动心,浅兮又是如何在短期内做到的?难道说他真的在擎苍寨见过浅兮?

然而宋翎神色不变,淡淡说道:“云三公子多虑了,浅兮并非是谁的替代品。”

若是旧识为何不愿承认?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云宥在宋翎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心有怅然地说:“如此,云某便放心了。”

……

云宥走后,谢容忍不住肉疼地问宋翎:“王爷,这两样宝贝就这样送给云三公子了?您若是对云姑娘有意,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就方才那支笛子,直接送给云姑娘不是更好吗?这可比您上次随意买的那支珍贵多了。”

宋翎摇了摇头,神色颇为凝重,目光似是穿透时光看向过往,林婉淑死前的模样浮现在他眼前,她临终前的话语言犹在耳。

半晌,宋翎方才缓缓说道:“我不过是寻了个缘由略尽补偿罢了,何况这笛子便是到了浅兮手上,她亦会转赠给云宥,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是更喜欢之前那支。”

……

云浅兮在茶肆中整整待了一个时辰,回到云府时已是申时末刻。

用晚膳时,云定坤红光满面地说:“今日应卯之时,好些个同僚都围拢来问昨日寿宴上王爷与周令史同时向浅兮提亲一事,哈哈,看上去他们羡慕得很啊,还问我准备选谁做女婿?”

云定坤熟识的官员不算少,但因他不喜溜须拍马讨好上级,所以与高级别官员鲜少往来,但今日好几位四品以上的官员主动与他攀谈,让他一时风光无限。

云宥匆匆咽下嘴里的菜,问道:“爹您是怎么说的?”

云定坤捻了捻胡须,乐呵呵地说:“我说全凭女儿做主,待她确认了心意再做决断。”

这话虽是搪塞,但云定坤、陈瑶算得上开明的父母,不会对子女的决定过多干涉。

云浅兮呵呵干笑一声,说道:“爹,下次若再有人问起,您就说长幼有序,家中两位哥哥尚未娶妻,浅兮不敢僭越,婚事容后再议。”

云泽与云宥同时白了她一眼,他俩已过婚龄,陈瑶再开明也忍不住开始念叨了,云浅兮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云定坤有些迟疑,“浅兮你昨日说王爷与周令史提亲是无奈之举,可今日爹觉得事情好像不是那样。”

云浅兮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今日我那话刚刚说完,王爷与周令史正巧结伴经过,周令史当着王爷的面志得意满地说,‘少卿大人,浅兮属意之人必然是我!’看起来他是势在必得啊。”

云浅兮:“……”

这倒像是周承煜会说出的话。

云宥心想周承煜真是个不怕死的,问云定坤:“那王爷什么反应?”

云定坤说道:“王爷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周尚书知道后将小周大人臭骂了一顿,要他向王爷赔礼道歉。”

“哈哈。”云浅兮想想那场面都觉得好笑,没想到严肃的朝堂之外,众位大人也爱说笑逗趣,“爹,承煜的话您听听就行了,千万别当真。”

陈瑶按捺不住激动地说:“浅兮,有没有可能王爷和周令史真的看上你了?”

陈瑶对周承煜不算了解,之前只听说过名字,但宋翎在夫人圈中是响当当的人物,随便拎出一个都想将女儿嫁给他。

云浅兮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说道:“承煜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博爱,他思慕过的女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他一时半会儿还安定不下来。至于王爷……”

她想不出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宋翎,反正不会是她,“能被王爷看中之人必定有她过人之处。”

云宥暗示道:“或许你也有过人之处,被王爷慧眼识珠发掘出来了。”

云浅兮看着他,问道:“比如?”

“比如……”

云宥认真思索了半天,识趣地转移了话题——他要是知道,今日在王府就不会那么吃惊了。

用完晚膳,云浅兮叫住云宥,问道:“三哥,中秋节我们去哪儿玩?”

再过三日便是中秋,京中必然十分热闹,云浅兮有些迫不及待。虽然那日休沐云泽也多半在家,但云泽不喜出门,鲜少同他们兄妹俩一同出游,是以云浅兮没有问他。

此前云宥其实已经拟了几个去处准备带云浅兮同游,但他今日收了宋翎的好处,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中秋宋翎会有所安排,遂不敢对云浅兮做成承诺,只含糊说道:“到时候看吧,三哥不一定有空。”

云浅兮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闷闷答了声“哦”,她一眼瞧见云宥腰间的竹笛,眼前又是一亮,问道:“三哥,这笛子哪儿来的?”

云宥最是不愿好东西蒙尘之人,便是做了新衣都要第一时间穿在身上,更何况这名贵的竹笛,所以从王府回来他便佩在了身上,此时面对云浅兮的询问有些心虚,眼神飘忽地说:“友人赠的。”

“什么朋友这么大方?”云浅兮羡慕地说。

云宥能得着这笛子主要是云浅兮的功劳,他抽出竹笛递给云浅兮,大方说道:“要不然借你吹吹?”

云浅兮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又恋恋不舍地还给了云宥,说道:“还是算了吧,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还是不亵渎这么好的宝贝了。”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那支湘妃竹笛,说道,“我用这支就挺好。”

……

八月十五,中秋节。

早晨,云浅兮尚在睡梦中,竹雨风风火火跑进屋,火急火燎地催促道:“小姐,不得了了!赶紧起来了!”

云浅兮被这不同往常的呼叫声吓得惊坐起身,强睁着迷蒙的睡眼回应道:“怎么了,走水了?要逃命吗?”

竹雨跑得太急,气喘吁吁地说:“不是,是王爷来了!”

云浅兮还未醒彻底,说道:“来就来吧,你把我吓的。”说完才意识到竹雨说了什么,她立刻来了精神,睁大眼睛惊讶地问竹雨,“王爷有说什么事吗?”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大概巳时不到,她想不出宋翎这么早来找她有什么事。

竹雨一边熟练地为云浅兮更衣,一边说道:“没说,只说是来找您的,现下老爷正陪着他在正厅饮茶。”

云浅兮梳妆完毕,拎着裙摆急匆匆赶往正厅。

一到正厅云浅兮便知竹雨为何着急了,敢情除了她一大家子人都已在正厅坐着了,因着过节,大哥和成安公主也在,除却成安公主一个个神色拘谨,生怕怠慢了宋翎,就等着她早些来救场。

宋翎坐在主位,穿一身白底墨色竹纹的交领直裾长袍,顶戴小冠,墨发披垂,此前他一直束着发,云浅兮还是第一次见他散开头发的样子,感觉像是话本中走出的翩翩公子,清雅贵气,仪表不凡。

云浅兮陡然放慢了脚步,忽然有些局促,她起先并未在意竹雨为她准备的衣裳是何款式,此时却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裙,确认并无不妥之处,这才抬脚迈进了正厅。

宋翎见到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冒冒失失出现在正厅门前,而后微低着头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云浅兮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绣梨花齐胸襦裙,系着白玉玲珑腰佩,发髻上斜插着一支兔纹玉簪,妆容淡雅,很是俏皮可爱,与上次寿宴上的明媚艳丽截然不同。

其实竹雨在云浅兮的装扮上是花了心思的,留宿王府期间竹雨感觉晋王殿下对自家小姐照顾有加,私心希望小姐能与王爷在一起,便使出浑身解数为她搭配出这么一身,想让她给王爷留下一个好印象。

宋翎眼里染上一层笑意,招呼道:“浅兮。”

云浅兮福了福身:“王爷。”

宋翎温和说道:“之前说过,不用称呼我王爷。”

在场之人闻言无不面露讶色,云浅兮没料到他会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提出要求,心里一惊,抬眼愕然看着他,见他微微点头,她又心虚地四下扫了一眼,在众人圆睁双目的注视下,轻飘飘地叫了声“怀衍”,然后认命似的使劲一闭眼。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宋翎面上笑意更深,问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尽管云家人为云浅兮留足了脸面,无人说她尚未起身,但宋翎对她的作息了如指掌,一猜便中。

云浅兮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我本是该起了,你要过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我好早做准备,免得你久等。”

宋翎说道:“无妨,坐下说。”

云宥适时扯了扯坐在宋翎下首的云泽的衣袖,提醒他让出位子,云泽显然还未从云浅兮方才那声“怀衍”中缓过神来,云里雾里地坐到旁边去了。

云浅兮坐到云泽位置上,问道:“怀衍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开过一次口,再叫就容易多了,云浅兮瞄到她爹嘴角的肉抽了抽。

宋翎眼里带着一丝宠溺,说道:“今日中秋,带你出去玩。”

云浅兮眼前一亮,昨日她问云宥中秋有何安排,云宥含糊其辞,给不了准话,她正担心一个人出门无趣呢,满口应道:“太好了,去哪儿?”

宋翎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转向云定坤,礼节性地问道,“少卿大人不反对吧?”

众人都巴巴地看向云定坤,云定坤自然不敢有意见,忙不迭地说:“不反对不反对,只要浅兮不给您添麻烦就好。”

宋翎点头,又说:“对了,晚上本王想带浅兮观灯,可能要晚些送她归家,少卿大人可否放心?”

云定坤犹豫了一瞬,答道:“下官对王爷自是放心。”

云泽回过神来,站起身反对道:“王爷,浅兮是未出阁的女子,您此举恐有不妥。”

在场之人除了云浅兮都看出宋翎的意图,一个个心里高兴得很,听云泽这么一说,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

云宥谨遵“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一古训,对云泽说道:“二哥,现如今民风开放,今日又是中秋,你出门看看,出双入对的年轻人满大街都是,你那套观念已经过时了。”

众人附和:“是啊是啊。”

云泽寡不敌众,只得重新坐下,面上依旧写满了不赞同。

云浅兮被众人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问宋翎:“晚上不回家吃团圆饭吗?”

团圆之夜不与家人相聚,总感觉心里有些欠缺。

成安公主明白云浅兮的意思,笑眯眯地说:“谁说团圆饭一定要在晚上吃,晚上我与驸马也想单独处处,今年中秋的团圆饭不如就改在中午吧。”

算起来成安公主是宋翎的堂姐,幼年时常在宫中一同玩耍,只是宋翎一去燕国多年,回来后又少有走动,难免生疏了。

如今看来宋翎似对云浅兮有意,她心中欢喜,对宋翎说道:“阿翎,若是不忙,不如中午一同用膳?”

宋翎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公主,宋翎恭敬不如从命。”

离午膳尚有些时间,陈瑶殷勤地说:“浅兮,你带王爷先在府里逛逛。”

云浅兮依言带着宋翎出了正厅,领着他四下里转了转,云府同王府相比实在是小太多了,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后院。

云浅兮指着西北角一间屋子说:“那是我的房间,要去看看吗?”

宋翎笑着说道:“好。”

云浅兮的闺房外栽着几株桂树,如今正是花开时节,绿叶丛中点缀着碎金,一阵风过,清香四溢,宋翎记得云上院里种的也是桂树。

云浅兮站在桂花树下吸了吸鼻子,满足地对宋翎说:“以前家在蜀州的时候,我房间门前也栽着桂花。”

她踮起脚尖,摘下一簇不带枝叶的桂花粒,把手伸到宋翎面前,宋翎配合地伸出一只手,她将桂花粒尽数放入他的手心,他低头轻嗅,只觉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云浅兮笑眯眯地说:“我喜欢桂花的香味。”

她推开房间的门,率先走了进去,又转过身来补充道:“还有腊梅的香味,也就是怀衍你身上的味道。”

宋翎愣住。

云浅兮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容易引人误会,连忙解释道:“我、我的意思是怀衍你身上的腊梅香味,”她涨红了脸,语速有些快,“我没猜错的话,你身上的佩香主要是将腊梅花碾碎制成的。”

宋翎的心蓦地有些疼,那年除夕夜云朵眼含期待地将香囊送给他,他本想对她道出真相,却略一犹豫错过了向她坦白的时机,那时若能告知她真相,她是不是就能少受许多磨难?

他抬脚进了云浅兮的闺房,与她相对而立,淡静如海的眼眸深处似有暗潮涌动,他轻声说道:“你猜的没错。”

云浅兮感觉到宋翎的气息有些微妙的变化,她在他的注视下略微紧张地低下了头,喃喃说道:“怀衍你要不要喝点茶?”

宋翎又凝视了她片刻,这才移走灼人的目光,说了声:“好。”

云浅兮偷偷松了口气,急忙跑向桌边为他斟茶。

宋翎四下打量着云浅兮的闺房,房间不算大,与云上的布置不同,云上的房间中规中矩,配色低调,简洁实用,让人一眼看不出房间主人性别,而这间房布置的精致温馨,水粉色的罗帏,随处装点着女孩子喜欢的装饰,一看就知房间的主人是个心性尚未成熟的少女。

他走到桌边坐下,喝了口云浅兮倒给他的茶,抬头看着她说:“回来这么些天,为何不去王府找我?”

他不来找她不过是想寻个适当的时机,没想到,他不来,她便也不去。

云浅兮为难地说:“我有想过去王府找你玩,可你公务繁忙,我担心去的时机不对,耽误你正事。”

这倒是实话,她伤好之后,数次生出去王府寻他的念头,最终都因这样那样的顾虑打消掉了。

宋翎抬出一张凳子,示意她坐下,认真说道:“日后随时来找我,若我不在,你就先在府里玩着,差人来告知我一声,我会尽快抽身回来的。”

云浅兮懵懵地点头,说道:“嗯。”

心里忍不住想,怎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啊……

她实在不明白世人对他孤高冷清的评价是如何得出的,或许同她当初一样,都被他清冷的外貌给蒙蔽了吧,只有进一步的接触,才能看清他真实的样子。

她却未曾想过,这份温柔只在她一人面前展露。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喊声——

“浅兮——”

云浅兮宋翎对视一眼,云浅兮不确定地说:“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承煜?”

宋翎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云浅兮站起身刚想出去一看究竟,一个人影就从外间闯了进来,那人穿着一身亮眼的菖蒲色交领长衫,似一只惹眼的蝴蝶,一进门就不满地嚷嚷道:“怀衍,你到人家女孩子的闺房里坐着成何体统!”

宋翎捕捉到周承煜眼里闪过的一丝促狭,面无表情地说:“你来做什么?”

周承煜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说道:“啊,你对我也太冷淡了吧!”

他不客气地走到桌旁坐下,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喝上一大口,说道:“我自然是来找浅兮的,今日中秋,我准备带她出去玩。”

云浅兮笑着说:“太好了,怀衍也是来邀我出去玩的,我还以为承煜你今日不得空,这样正好,人多些才热闹。”

宋翎:“……”

“怀衍?”周承煜听见这个称呼,露出一个玩味的笑,目光在宋翎面上扫过,对云浅兮说,“他让你这么叫的?真是难得,从来没有女子叫他的字。”

这时竹雨从外间进来,笑盈盈地说:“王爷、周大人,午膳好了,老爷夫人请你们前去花厅用膳。”

三人出了门,云浅兮在前面引路,落后一步的宋翎对周承煜说:“怎么,周尚书不是罚你面壁思过么,这么快便领完罚了?”

一提到这个周承煜就来气,他家老爹听说他在云少卿寿宴上与晋王抢亲,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臭骂他一顿不算,还给他下了禁足令,若不是今日家中宴请宾客,人多他爹顾不过来,他还真没机会溜出来。

他恨恨说道:“我爹怕你我可不怕,说好了公平竞争,你不能拿我爹压我。”

三人进入花厅,丰盛的菜肴已摆了满满一桌,云定坤恭敬地请宋翎坐了主位,又请周承煜挨着宋翎左方落了座,云浅兮自觉走到末位准备入座,云宥忽然说:“浅兮,你到王爷身边为他布菜,免得王爷拘束。”

云家人闻言除了云泽都跟着附和,云浅兮想着宋翎与其他人不算熟悉,平日家里也没那么多规矩,便应下来走到宋翎右侧。

周承煜不乐意了,往左侧又挪了一位,指着他方才的位置说:“浅兮,你来这边坐,也照顾照顾我。”

“好。”云浅兮自觉担起主人公重担,准备过去。

宋翎握着她的手臂让她坐下,头也不抬地说:“别管他,他那个脸皮还会客套不成。”

周承煜气得牙痒痒,却也对宋翎没辙,一顿饭就见着宋翎不停地为云浅兮夹菜,每次他要为她夹菜,宋翎就端起碗半路截下,其他人见状都忍不住偷着乐。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云浅兮看着这么一大桌人很是满足,忽然想到王府里只有宋翎一人住着,逢年过节之时岂不是很孤独?

用过午膳,云浅兮他们准备出门,宋翎对云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帮忙搞定周承煜,云宥会意,对云浅兮说道:“今日我无事,跟你们一起去吧。”

云浅兮狐疑地说:“昨晚我问你的时候你还说可能有事呢,怎么突然就没事了?”

云宥说:“所以我说的是可能啊。”

云浅兮不满地瞪他一眼,不过多个人一路她还是挺开心的。

四人结伴坐马车前往安仁坊,这里有京中最高的宝塔——揽月塔,大周素有中秋登宝塔的习俗,每年这日安仁坊都热闹非凡。

马车在安仁坊外停了下来,坊内人实在太多,马车已寸步难行,于是四人下了马车步行前往。

今日安仁坊内举办了各种各样的活动,游行表演的舞队占据了一大半街道,坊中万人空巷,将小小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云浅兮许久没见到这般热闹的场景了,尽管拥挤不堪,她还是心中雀跃,兴致勃勃地四下张望,只觉得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

他们这一行人十分打眼,个个衣冠楚楚,风姿绰约,一看便知来自富贵之家,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云浅兮在一个卖兔儿爷的摊子前停住脚步,宋翎为她买了一盏造型别致的兔儿灯拎在手里。

这时,她见人群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便踮脚好奇地向那个方向眺望,不远处有座寺庙,人们便是朝着寺庙去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迫切与期待。

云浅兮问摊主:“老板,他们是去做什么呢”

小摊老板笑着说:“他们是去月老祠的,看来姑娘是外地人吧,可曾指了人家?”

云浅兮不解地摇摇头,答道:“不曾。”

小摊主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那姑娘一定要去月老祠拜拜,我们这儿的月老祠最是灵验,远近闻名,每年的七夕、中秋、元宵、上巳庙里都会有‘姻缘一线牵’活动,没有婚配的男女均可参加,说不定能找到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京中许多未婚男女都是因为这才找对了人家!”

云浅兮笑着说:“没想到京中民风竟已开放至此。”

小摊主看了眼为云浅兮买兔儿灯的宋翎,自然而然地将两人视作恋人,热心说道:“我看你们二人倒是相当般配,不如到月老祠求一根红绳保佑早结连理。”

云浅兮脸上微红,否认道:“您误会了,我们不是……”

在一旁观看舞队表演的周承煜闻言凑过来说道:“老板,你这眼神不太好,这位姑娘明显与本少爷更配。”

宋翎叹了口气,不想与周承煜做口舌之争。

小摊主茫然地看着三人,显然猜不透三人是何关系,云浅兮对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招呼着另外两人走了。

月老祠里人山人海,有的在拈香参拜,有的在求签算卦,有的在祈愿池中投掷铜板,更多的人则涌向祠堂后的一个偏殿。

这时一个庙祝站在祠前说道:“有意参加‘姻缘一线牵’的未婚男女请前往偏殿,牵出属于自己的那根姻缘线,红线彼端若是异性,此乃天作之合、美满良缘,若是同性,亦可结为姐妹、兄弟,欢迎大家踊跃参与。”

周承煜听后跃跃欲试,对三人说道:“我们也去看看。”说完带头走进偏殿。

偏殿是一个宽敞且空旷的房间,穹顶极高,房间中央供着一块三生石,三生石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数不清的红线在空中纠葛纷扰,红线两头分开系于墙上钉着的小木钉上,殿中男女怀揣期待地取下其中一根红线的线头,顺着其延展方向寻找着彼端之人,每人眼中都盈满笑意。

周承煜抚掌说道:“这个好玩,咱们要不要试试?”

他见另外三人没有回应,率先走到墙边扯下一根红线,一脸兴奋地顺着红线往前走。

云浅兮起初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殿中众人神情专注,不由受到感染,对宋翎和云宥说了声:“我也去玩玩。”

她随意选了一颗木钉,带着些许期待取下上面的红线头,循着红线走向,边走边将红线一圈圈缠绕在手指上。

红线走势极为繁复,穿插在其它红线中,稍不小心便会纠缠成团,云浅兮丝毫不敢大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手中红线。

终于,她的手指触碰到另一只手,那是一只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男性之手。

云浅兮一怔,双颊瞬间变得绯红,心脏也狂跳不止,她突然生出些许怯意,一时不敢抬头面对。

她原本就是图个好玩,这么多红线能与别人牵到同一根的概率是极低的,她全然没想到真的会与别的男子牵在一起,很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动,对方便也不动,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良久,终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云浅兮咬紧牙关,缓缓抬眸,在透窗而入的秋日暖阳中看清了那张俊美非凡的脸,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散发出勾魂夺魄的光华。

云浅兮呆在原地,物换星移、沧海桑田,她愕然开口——

“怀……衍?”

“是我。”俊眉微挑,笑容模糊在秋日的阳光中。

一位慈眉善目的庙祝见状走到二人面前,行礼说道:“万发缘生,皆系缘分,恭喜二位施主。”

周围众人纷纷看来,发出阵阵艳羡的惊呼声,能牵在一起的男女本就极少,更何况这二人郎才女貌,宛若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啊——”周承煜郁闷地将手中红线一抛,他费了半天劲,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那根红线的尽头还拴在木钉上,他瞬间没了兴致,只能哀怨地盯着云浅兮宋翎手中的红线。

云宥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参与,见云浅兮与宋翎牵在一处倒是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发出一声轻笑,看上去颇为满意。

庙祝接过二人手中红线,娴熟地编出一条手绳,戴在云浅兮的手腕上,说道:“愿二位施主把握天赐姻缘,结成一段佳话。”

云浅兮尚在云里雾里,宋翎笑着说道:“借您吉言。”

……

出了月老祠,四人朝着揽月塔的方向走去,云浅兮一路上沉默不语,她感觉戴红绳的那支胳膊像是被冻住一般,僵硬地垂在身侧,她心中乱作一团,方才两人牵在一处的画面不断在脑子里盘旋。

她偷眼看了看身旁的宋翎,见他倒是神色如常,眼含笑意,她心想,或许宋翎觉得这就是一个小小的游戏,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她庸人自扰,乱了心绪。

她强迫自己从方才的事上抽离出来,不要多想。

揽月塔下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云浅兮被周围人挤得东倒西歪,几次差点跌倒,宋翎见状略微皱眉,一把将她揽在身侧,用手臂为她隔开人群。

“谢、谢谢。”云浅兮回避着目光喃喃说道。

登塔的队列排了老长,官府今日专门派了衙役守在塔下维持秩序,为了确保安全,每刻钟只放十人登塔。

周承煜见了这个阵仗,对另外三人说道:“人太多了,排到我们估计天都要黑了,我拿鱼符去跟守塔的衙役打声招呼,让他放我们进去。”

云浅兮为难地说:“这……不太好吧。”

宋翎看了云浅兮一眼,对周承煜说道:“算了,既然参加了这种民间活动,便要遵循民间规则,体验一下排队的感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周承煜只得作罢,耐着性子排了一会儿队,觉得又热又累,没了登塔的兴致,说道:“受不了了,我还是找个茶肆等你们吧。”

云宥见周承煜要走,便没了待下去的必要,对周承煜说道:“我跟你一块儿走,我方才看见月老祠外就有一间茶肆。”他又对云浅兮宋翎说道,“你们出来去茶肆找我们。”

云浅兮见状担心宋翎也想走,抬头看着他,宋翎问她:“还要排吗?”

她看了眼前方高耸的揽月塔,心里其实是想去的,毕竟来都来了,现在放弃那之前的罪就白受了,不过她在小事上容易纠结,担心自己的决定没能照顾到别人,便对宋翎说:“我倒是无所谓,你觉得呢?”

宋翎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揽月塔,心下了然,说道:“那就再排一会儿吧,坚持不住了我们就走。”

云浅兮对他笑了笑,说道:“嗯。”

周承煜和云宥离开了队伍,云浅兮和宋翎继续排队,秋日的太阳还是略微有些灼人,宋翎见云浅兮双颊被太阳烤得发红,便站到她的西侧为她遮挡阳光。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轮到云浅兮和宋翎登塔已是日暮西山,云浅兮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宝塔,高约二十丈,拢共九层,每层都设有观景台,让人生出孤高入云霄,峥嵘如鬼工之感。1

二人进入塔内,沿着螺旋状扶梯拾级而上,扶梯仄逼陡峭,攀爬起来颇为费力,虽一次仅入十人,但先前进入塔内的游人不时往下走,仍显得拥挤。

爬到第四层时上面一群结伴而来的人同时往下走,推搡中不慎撞到云浅兮,她脚下踩空,惊呼一声往后倒去,宋翎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云浅兮这才得以稳住身形,她后怕地看了看身后的长阶,轻吁一口气。

她对宋翎说了声:“谢谢。”想抽回握在宋翎手中的手。

然而宋翎没放,对她说:“跟紧我。”牵着她继续往上走。

云浅兮跟在宋翎身后,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只觉心脏狂跳不止,就这样迷迷瞪瞪上了塔顶。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该正式表白了!评论区发红包~

1参考唐代岑参的《与高适薛据同登慈恩寺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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