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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怡书屋 > 戚临柳闻 > 85 情临(二)
 
自这日相遇之后,戚临再未见到过钟情。

他又在金陵游玩了几日,难得地耐着性子坐船水行,赏遍了秦淮河两岸好景色;而后又了栖霞山,在某个道门的房顶悄悄看了几日道士们的早课晨练。待到差不多跃遍了金陵好景,这才心满意足地下南下而去。

待到第二次相遇,已是在流离岛的试境里。

流离岛是东海的一座岛屿,地方不算大,周围还携着诸多小岛。主岛内有一处宗门,岛上亦有影影绰绰的房屋坐落其间。流离岛常年隐在白雾苍茫之后,岛上弟子偏安一隅,历来少有进入尘世的。不过流离岛每隔数载都会开放一次,为外界修士提供试练之地——至于具体时日,全凭岛主高兴。

试境的岛屿之上,奇珍异兽遍地,若是运气好的,收几个灵宠满载药草都有可能,是以距离流离岛试境开放前半个月,东海某个渔村里已经住满了前来入境的修士。

戚临对灵兽没有多大兴趣,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岛上的一株奇草。因着他本体尴尬,虽不像寻常猫儿那般每年都有那般羞耻、不可言说的时候,但每百年一次的特殊时期,加上体内魔气不受控制地趁虚而入,足可以磨得他去了半条命。

他寻找许久,听闻流离岛上有一株奇草,名叫叶苋,服用之后可安抚体内魔气,不仅能助他度过这几天的躁动期,对他往后的修行也有益处,不由就起了占有的心思。

而况此时正值春日,正是再紧急不过地取药时机。

于是戚临掩了面容,乔装成一副普通丹修的模样,混迹在一群修士之中,登临了流离岛。

每一次的试境都与前一次有所不同,但大抵还是异曲同工。最初在渡海时,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波涛四起,瞬间就刷下了大半修为不精的来客。再前行数尺,一只老龟伏于海面礁石之上,吞云吐雾。戚临观他约莫千年寿命,于他而言算是老了些,可在族内,指不定还是什么令龟艳羡的小伙。

那龟吐息之中自有玄妙,但对于戚临而言却是尔尔。他心中并无执念,化形之前的记忆也早就记不清了,是以当他在老龟所造幻境之中瞧见了那日所见的冷漠剑修,当即便虚空一抓,抬起自己的折扇将幻象悉数散了开去。

上岛之后,他走走停停地寻找三日,其间料理了几群来找麻烦的修士,又制服了几只不知天高地厚垂涎他鲜肉的灵兽。几番折腾,再加上他又要时刻注意周遭草药的模样,虽还有余力,却仍是有点疲惫。

第三日月上柳梢,戚临信步走在郁郁树林之中,清辉的光穿过茂密的枝叶折射而下,在长势稀疏的杂草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带着腥咸气息的海风自他身侧拂过,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后踉跄远去。

戚临忽然就有些嘴馋。

他四下抬头张望,指望着树上能有什么野果一解他燃眉之急,果子不如鲜嫩的鱼来得让他心动,但也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戚临又走了几步,恍惚间好像闻到了风中夹杂着的湿润的气息。嗅觉一起,听觉也紧随而上。他的耳边传来了丝丝水声,像是水花溅落在石子上的清脆声响。

既然有水,说不定水中也会有鱼。

戚临心下一动,当即提气向前掠去。不多时,树木散开,叫天上的月光漏进更多。他来到一处空旷之地,眼前是如银练一般的飞流,自数丈高的地方溯流而下。下方是一汪潭水,夜色朦胧,看不清有多深。瀑布的落处是一块巨石,水落石上,又溅潭中,荡开了一道又一道潋滟波光。

戚临凑上前,在潭边观察了片刻。所幸他多年苦修,眼力不凡,只一眼便望见了潭底游动的鱼儿。

戚临一喜,褪去外衫后便投身钻入水中。若是以他原身抓鱼,定会更加方便,然而戚临担心有旁人来此,要给发现还传出去了,指不定得为不少茶馆增添好几年的笑料,只得以人身入水。

怎料潭中的游鱼时时与岛上灵兽相斗,也都是成了精的,滑不溜手。戚临刚才捞上一只,下一刻便感到掌心一滑,那鱼一个摆尾,就从他手里溜了出去。

戚临气急,心道:我今天要是不抓上个三四只祭我的五脏府,我戚临两个字便倒着写。

水下不知时辰,待他把第四条鱼投上岸,抓着第五条鱼探水而出的时候,正巧对上了那双叫他惦念多日的桃花眼。

钟情正蹲在潭水的另一侧,冷不防地就被突然冒出的戚临给吓了个正着,猛地就站起了身,握上腰间的佩剑。他先前也不知道是在洗手还是怎得,起身时竟还泼了一瓢水在戚临的身上。

若不是戚临第一时间就瞧见了来人的模样,只怕他们现在已经缠斗起来。

“抱歉。”钟情见他周身未现杀意,开口说道。

戚临把手中的鱼扔上岸去,对他笑了一下。

“我们又见面了,看来我二人确实有缘。”

钟情疑惑地偏了头,只见戚临撤去伪装,以本来的面目划水至他身前,言笑晏晏地盯着他的脸。月色在戚临的眼里点上了一层清光,叫他的眼睛看起来是又透又亮,且他向来是个不着三五的性子,此刻弯着眼角,更显出几分柔情的颜色来。

钟情不料还能再次遇到金陵酒楼上的那位“登徒子”,顿时就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按着剑柄的手又下压了一点,五指也蜷得更紧了些。

“作什么这番如临大敌的模样,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戚临撑着岸边上了地,他的内衫因着先前的动作散了开,露出了下边的大片胸膛。他的肤色比钟情还要黑上一点,肌肉的线条分明好看,上边沾着的水珠还在月下泛着莹莹的光。

钟情仅是看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戚临对上他的目光,又牵出了一个笑来。

但他这次并未与钟情多作纠缠,而是转身绕回他先前放鱼的地方,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毕竟还是晚饭更为重要一点。

钟情见他生起了火,没有再撩拨自己的意思,便也挪回了原先的位置,从袖里摸出了几个野果,细细清洗了起来。

戚临生了火,给鱼去了鳞片,找了几根树枝把它们分别串起,直直插进了火堆周围的泥土之中。

不一会,熟肉的香气扩散了好远,火星从火堆里溅出,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可惜的是他身上没有佐料,不然此刻的鱼肉定是还要再香上几分。

戚临刚拿起一只烤好的鱼,抬眼便见着钟情正慢条斯理地吃着连巴掌大小的野果,不禁就把嘴边的鱼放了下来,反手拿起另一只向他抛去。

钟情大抵是误认为他抛来了什么暗器,抬起手一把接过来,本想要严声呵斥,但手下触感粗糙,不似冷铁,叫他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

戚临对他笑道:“野果怎么能果腹,爷心善,分你一条鱼吃。”

钟情知晓是自己误会了他,再开口时语气已不比先前冰冷,还带了点愧疚之意,“承蒙好意,不必了。”

音落,便想走过来把这条烤鱼交还给他。

戚临赶忙说道:“别给我!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这样岂不是叫我很没有面子?”

见他神色动摇,戚临接着继续道:“你若是不吃,丢了便是,可别再还给我。这要是传出去,别人只当我戚临是个铁公鸡,连条鱼都舍不得。”

他这话说得强词夺理,可对于钟情而言,却是好大的一顶帽子。他自小在剑宗长大,学的是仙法正道,交往的也都是知礼拘谨的剑修,哪里见过这般言辞。一时之间,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给也不是,丢也不是。

“你就尝一口吧,味道不赖的。”戚临再次劝道。

钟情道:“多谢。”

说着,便将那鱼凑到唇边咬上一口。

炙热的鱼肉卷入口腔,鲜美的味道占了钟情的满嘴。这烤鱼虽缺了点油盐滋味,但胜在肉质又鲜又嫩,当真是如戚临所说。

“你要是想感激我呢,不如就把名字告诉我吧?”戚临趁势道。

吃人家嘴软,钟情也不好再次推拒,他嚼碎了口中鱼肉,不咸不淡地对他说:“在下钟情。”

“钟情……”戚临喃喃念着他的名字,觉得口中鱼肉都多了一些味道,“你这么冷冰冰的模样,不该叫这个名,叫‘无情’才好呢。”

钟情听他话中不带恶意,也就没与他计较。这话他自小就听得多了,新来的师弟师妹总会好奇他的名字由来,钟情只道是师父赐的,便不再多言。

戚临隔着潭水与他相望,瞧着他周身镀下清辉,整个人在月色中变得又清又冷,心下突然就生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悸动来。

只盼着他吃得再慢些,待得再久一些,叫自己能多与他说说话。

四只鱼入了腹,戚临餍足地伸了个懒腰,本想依着本性再躺着滚上一圈,刚倾了身,才发觉钟情正盯着他的方向看。

钟情被抓了个现行,猛地撇开了视线。

戚临觉着好笑,直了身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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