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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怡书屋 > 公主与圣僧二三事 > 第95章 95
 
李安然因为受伤的缘故, 不能长途奔袭,于是便只好暂时在小林州的州府住下。

而蓝情在去天京的路上也并不太平,他为了防止先于李安然被袭击, 于是经过乔装打扮之后,绕到了贞州, 再一路借着水路往上, 绕开了直线距离较近的小林州, 在路上多耗费了两天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要进天京才是最麻烦的,但是偏偏他这个人,却总有那么一点实力之外的好运气。

他在京城郊外遇到了二公主於菟,在看到了那封信之后, 二公主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封信看上去确实很像是阿耶的手笔,但是问题在于……皇帝并不是没有突发急病,只是没有信上说的那么严重,严重到要八百里加急将李安然从威州急召回来。

大概是因为入了深秋, 皇帝李昌以前为了打下大周江山而受的旧伤又开始发作,这几天常常喊着膝腿疼, 有几日没有上朝了。

虽然没有上朝,政务却还是能处理的, 只是这段时间他经常带着栾雀一起处理政务,引得朝内臣子又多了一波猜测。

於菟和姐姐不同, 她不太喜欢参与政事, 却不代表她看不出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当下带着蓝情就往皇帝的内宫中去了。

皇帝此时正用兽皮裹着膝盖,歪在榻上喝药, 他和李安然一样是个嗜甜口, 一喝药整个脸皱得和风干柿子没什么两样。

好不容易苦着脸喝完了药, 那边自己二女儿带着一个衣着褴褛的高昌奴找了过来。

皇帝刚让身边伺候的太监将自己扶起来,就见於菟“啪”一下跪下了:“阿耶,不好了!”

皇帝很少能看到自己这个二女儿这样,连忙撑着身子上前扶住了她:“怎么了?於菟儿为何要如此?”

於菟从袖子里取出那封信函,双手呈上给皇帝,眼中似乎还蓄着着急的泪水:“阿耶当真已经如此了吗?”

她似乎是在说这信上说得如此严重是真的,皇帝才会瞒着他们悄悄从威州将李安然召回。

皇帝一头雾水,伸手拆开信封看了看,脸上的表情顿时黑了起来,半晌之后,皇帝恼怒道:“狗屁东西!是哪里来的蟊贼,竟然敢仿造朕的笔记,给狻猊儿送出这等假诏!”

皇帝是聪明人,他疼的是腿,并不是头,所以立刻就明白这封信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李安然在收到书信之后,并不相信自己真的“突发恶疾”,才会差遣人千里迢迢从天京送来的。

但是……这封信上模仿的笔记和自己实在是太过相似了,连皇帝自己乍一看,都以为这是自己糊涂了才写出来的东西。

只是当他再定睛一看之后,又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写过这玩意,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自己都有可能认错,更遑论狻猊儿、於菟儿这些儿子、女儿,更不要说……那些朝中大臣们了。

所以,狻猊儿一定是一面派遣心腹给自己送信,一面怀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快马轻骑从威州赶回天京。

于是皇帝将目光放在了於菟身后的高昌奴身上,他曾经见过几次此人,知道他是李安然王府上的书吏,应该也是李安然选来送信的心腹,便问道:“狻猊儿呢?”

“殿下命令我从威州出发之后,没有多久也跟着出发了,只是小人担心此物若是假的,对方必定图谋不轨,于是便乔装打扮之后从贞州绕道,避开了耗时最少的小林州,在京城郊外遇到了二殿下,才能顺利将此物交到陛下手上。”

蓝情恭顺的跪下,将整个人的身体压低,伏在皇帝的跟前,恭恭敬敬回答道。

皇帝道:“你做得对,此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做出假传诏书这样的事情,想必是冲着狻猊儿去的,定然也不会给你机会将此物一路送到天京。”

说到这,皇帝看了看蓝情,见他形容颇为憔悴,便叹息道:“你是个忠心耿耿的。”

但是这件事情不宜声张,皇帝将东西收好之后,又继续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确定狻猊儿的安危,八百里加急太慢了,於菟儿,你姐姐离开京城之前,把她那只日行千里的神鹰留在了天京,如今可以用上了。”

这鹰,李安然不在的时候,恰好一直是蓝情负责喂养,除了李安然之外,也就只亲近蓝情一人了。

这也是李安然选择让蓝情来送信的原因,一个是因为他细心、狡猾,还有一个原因么……也就是想着他能回到天京之后,将彪子放出来替他送信。

至于皇帝暂且压下这件事情,恐怕……有皇帝自己的想法,蓝情虽然有些不满,但是面上并没有显出来,只是恭敬地跟着二公主一起退下了。

皇帝这边到底作何打算,先放下不表。

小林州州府那边,小林州刺史自从接收了李安然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整个人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要知道,大殿下是在他境内出的事,在小林州境内被贼寇袭击,险些丧命于小林州,别说他这个刺史了,从他开始,整个小林州的官那都得给皇上一撸到底,全都给大殿下拉去陪葬。

所以这位冯刺史他招待李安然比谁都要尽心尽力——要知道,现在唯一的活路,也就是好好的照顾好尚且在养伤的大殿下,希冀她能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不要让天子之怒的火烧到自己身上来才好。

李安然被安置在州府郊外的别苑里,府兵将整个别苑团团围住,保护得如铁桶一般。

她躺在美人榻上,歪着身子靠在窗前看红叶,一边扭过头去对荣枯道:“这药也太苦了,我不喝。”

她身子才刚刚好了没多少,便开始嚷嚷着不要喝荣枯给她煎的药,荣枯无法,只好软言劝慰她:“乖,再喝几天就好,你这低烧才退下去,不要仗着自己身子强壮就随意糟蹋。”

李安然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看着他手上捧着的药,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呜……”

偏偏荣枯严格,决不许她蒙混过去,又将碗往前送了送:“殿下莫要推三阻四了,这药凉了味道更不好。”

眼见着蒙混不过去,李安然只好从他手上接过碗,捏着鼻子闭着眼睛,“咕嘟咕嘟”地把一整碗都喝了下去,苦得两个眼睛泪汪汪。

荣枯看着她喝完,才松了口气,却见李安然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想把手指探进来,看看我喝完了没有啊?”

荣枯:……

怎么又说起这个事情来了。

他的脸颊上略略泛起了一丝绯红:“那时是情急,殿下不要再提了。”

李安然看他满脸窘迫,忍不住笑出了声,拿起边上的清水喝了一口,漱去了嘴巴里残留的中药味道。

荣枯看她这满脸就是冲着调戏自己来的模样,顿时无奈至极。

“殿下,虽然殿下身份高贵,有些事情,还是要慎言。”

李安然原本在吃蜜饯,听他这么说,便瞪圆了眼睛,伸手掐住了他的脸:“我要慎言什么?法师再说说清楚?”

荣枯的脸颊都被她捏红了,忙不迭往后退了一些,险些因为没坐稳,狼狈得从圆凳上摔下来。

李安然看着他这幅样子,自己先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这几天反复都在思考那封信,和自己在彭山被伏击的事情。

这场刺杀里,问题最大的是那封信。

这封信到底是不是出自阿耶的手笔,才是这场刺杀最关键的部分。

李安然并不想相信这封“非常非常像皇帝亲笔书”的信真的是出自皇帝之手的——但是,从她现在所站的角度,所处的位置,她又不得不提防着这封信“真的是出自皇帝之手”。

情感和理智,有时候往往是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

若是这封信,不是出自皇帝之手,以对方布局的情况来看,对方对自己的性格,做事风格都非常熟悉。

是“亲近的人”。

李安然为了这个想法,虽然知道她现在需要休息,但是晚上却总是睡着睡着便睁开眼睛,往着床上的纱幔难以入眠。

她并不想将这一次的刺杀定义在“亲近的身边人”所为。

当然,也有可能是以往的仇人、敌人,毕竟李安然一路走到现在,作为皇帝开疆拓土最为锋利的“刀”,她斩得不仅是觊觎大周的外族,还有寄生在大周这片土地上的蠹虫。

想要杀她的人并不在少数。

但是问题在于,能同时满足“悄悄蓄养一批死士而不被发现”,“非常了解自己的做事风格”这两个要求的人,选择并不多。

荣枯看她笑着笑着,又沉寂下去,一双一直都很闪亮的眼睛里,难得透出了一丝疲惫来。

他原本是站在一边的,见她这样,心里到底能理解她为何疲累,便走到美人榻边上,靠着她坐下,犹豫再三之后,才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

“殿下。有的时候,莫要想太多,交给自己第一时间的感觉便可。”

你不想怀疑自己亲近的人,那就更谨慎的去求证。

越是聪明的人想得就会越多,智慧对于他们来说,是良药也是剧毒。

她现在只是劫后余生,太累了而已。

李安然看着浅笑着的僧人,想起了那天在佛窟里的事情,破天荒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很快调整了情绪。

荣枯的眼里只有温柔和情谊,他尽力藏了,可是又藏不住,总会在唇角眉梢偷偷的溜出来。

在李安然眼里,笨拙的可爱。

——他是自己一手捧起来的“佛”,再喜欢,她也不能开这个先例。

李安然抬起手来,轻轻握住了荣枯的手。

她不太想承认,她现在后悔极了,甚至有些生闷气。

对方颤抖了一下,似乎经历了百十来回的挣扎之后,才缓缓将手从她的手掌之中抽出来。

——她可,而自己不可。

佛窟之事,乃是情急之下的结果,既然已经安全,便是可一,不可再。

以他现在的身份,能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已经是佛祖的恩赐,是他最大的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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