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你坐那个沙发，那是妈妈喜欢的。”唐小杰握紧拳头，向沙发边走去，仰视着高自己许多的父亲，像是一个随时准备战斗的老虎。
唐政垂下眼睛，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白皮沙发，无数的夜晚，她就蜷缩在这个小小的沙发里等自己回家，多少次失望……
看着唐政将身子转向一旁的躺椅，唐小杰松开了拳头。“我不想让小姨留在家里，你让她回自己家去。”
“为什么？小姨在这里不是可以照顾你的生活？你不是喜欢她做的饭吗？”唐政一回到这个看似处处温馨，实则是冰冷的如同古墓般的家里，脑子里始终盘旋的是白雪梅与自己无数次的争吵，那种看似琐碎，实则像利剑的争吵，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分崩离析。
唐小杰自己坐在那张白色沙发上，如同白雪梅一样蜷着腿，像个婴儿一样窝在沙发的环抱里。“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妈妈曾经也不需要。我们都是独立的人，干嘛要别人照顾？这个家里妈妈一手布置起来的，我不希望，也不喜欢有人动它们，小姨也不可以。”
唐政听着唐小杰的孩子般的倔强，有些无可奈何。若不是有白月如来这里收拾，这个家怕早成了一片废墟了。
唐小杰不愿意让外人动这里的东西，雇佣来的保姆都让他用各种手段赶了出去，只有白月如来这里的时候，才能给家里带来一些小小的温暖，可是现在……
“小杰，她是妈妈的妹妹，是你的小姨，也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了，你要赶走她，我们真的是孤立无援了，你知道我不会做家务。”唐政向自己的儿子妥协着，想尽量让他知道，白月如在这个家里的重要性。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大人的肮脏想法，她想取代妈妈，你也正好一蹙而就，你们用这样的方式让我接受你们的背叛，不觉得可耻吗？”唐小杰的眼睛里全是愤恨，冷冷地如同一截一截的钉子向唐政刺来。
唐政心里抖了一下，替代？背叛？十七岁的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多苍凉的字眼？
“你在说什么？她是你的小姨，没有什么替代和背叛，因为你妈妈的缘故，所以她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照顾我们，你想太多了。”唐政看着因为白雪梅的去逝，性格大变的孩子，长长叹息一声。
气氛像是要凝固的坚冰，自从白雪梅去逝，这气氛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这样难以打破的僵硬。
“她要不走，我就走。”唐小杰赌气地扔下这句，站起身来，提起沙发上的书包往楼上跑去。
白月如端着冒着热气的饭菜从厨房出来，看到唐小杰跑上楼去。“小杰，要吃饭了。”
声音仿佛掉进了无底的深洞，没有半点回音。
“这孩子，越来越奇怪了。”唐政抚着额头坐了起来，两人也不去餐桌，只将饭菜摆在大理石的茶几上吃了起来。
“姐夫，要不要带小杰去看看心理医生，我觉得他的想法，有时候太偏激了些。”白月如想起刚刚他看自己的眼神，心里不由有些瑟缩，没有想到，这孩子用这样的方式保护着姐姐在这家中的地位。
唐政嚼着饭菜，形同嚼蜡，这样苦水一样的日子到底自己还得坚持多久？
“他会去？十七岁了，不是个小孩子，他有腿有脚我也不能绑着他去。以前他还听你的话，你多说说他。”唐政的声音里全是无奈，看着白月如不说话。“也许，你有更好的去处，如果有，你可以离开的，你没有责任义务照顾我们父子。”
白月如听到这话，眼中突然有了雾水，放下碗筷。“姐夫，你这是说什么话呢？姐姐离开前，分明是留下话，要我照顾小杰的，你也知道，我一直喜欢……”
“不……不不，你不要再说下去，我们不能，两年前我会这样说，现在这样说，两年后我还是这样的话，我不能伤害你月如，你也知道你姐姐因为什么这样恨我，你知道的。”唐政艰难地咽下一口饭，放下了碗，看着年近三十的白月如。
她是十分清秀的女子，与白雪梅有几分的相像，可是在性格上白月如更加坚定更加勇敢果断一些，她们姐妹一个像是花室里柔弱而娇美的花，一个像是长在悬崖峭壁，经受风雪不低头的杜鹃。
多少次看到白月如的背影，唐政一度以为是时光倒退或是恶梦惊醒，白雪梅还活着，可是等看到白月如的笑容，他就知道，她不是。
她有自己的服装店，她亲手设计各种新潮的服饰，可是现在，她为了他们父子，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只呆在这唐家别墅里做一些琐碎的家务，唐政的心里不止一次的触痛过。
如果第一次，自己娶的是白月如，那么现在的形情会不会比较好一些，最少，白月如不会空虚到去酒吧消遣，打发寂寞，也不会因为酒精和尼古丁而死于肺癌。
可是现在，白雪梅死了，自己没有勇气再试一次，也没有经历再去争吵，去磨合，去体会那种撕裂般的感觉。
看着痛苦的唐政，一个事业成功，光环照耀的男子，一回到家中就如同一个孤旅者一样面对这种冷冷清清的日子，白月如的心又一次揪紧了，这是多么无望的努力呵，自己再努力，这个家仍然不会接受自己的。
淡淡的月光从雪纺纱缦里照了进来，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浮上一层冷寂的光辉，淡淡的，却是凄凉的。
白月光将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纱，时间的轮仿佛在这一刻停止，而众多这样清冷的夜叠合在一起，变成巨大的痛苦向两个压来，让人窒息。
“月如，你走吧，你该有自己的生活。”站在窗前的，唐政从烟盒里掂出一支烟来，夹在手指中，啪地一声点燃了，袅袅的烟浮动着，是这家里唯一的一点活气。
窗外的草坪也在月光之下泛着白色的光茫，像一片海洋，而自己此时就像是苦苦游弋在海水濒临淹灭的人。
白月如的肩膀动了一下，望着这空荡荡的三层别墅，所有的家具从来没有变过位置，变过方向，这样的环境任谁也会感觉到压抑。
“姐夫，也许你该换个环境生活，去市里买一栋房子吧，带上小杰去另一种环境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你们，我不求别的，只求让小杰能在正常的环境长大。”白月如声音有一丝喑哑，努力地掩饰着心里的起伏，缓缓走到了唐政身后。
男子伟岸的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在光滑的白色大理石的地板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是的，这里一切都是白色的，像姐姐心目中那个白色而圣洁的童话，可是在现实之中，这样的童话很快就会冷掉，冷的没有热度和气息。
白月如用胳膊轻轻圈住了唐政的宽阔的脊背，脸贴在宽阔的背部，轻轻的合上眼睛。“姐夫，我愿意陪着你，陪着小杰一直这样走下去，就算他不喜欢我，没关系，时间总会改变一切的，我和姐姐不同，我没有那么柔弱，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定会改变生活的状况的。”
唐政不带表情的将白月如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叹息一声转身看着白月如。“你知道我曾经是一个穷小子，所以我才这么卖力的工作。曾经允诺给你姐姐最好最好的城堡，你看看这栋别墅，这里几乎将我初期的积蓄花光了，可是，当人们得到梦想中想要的东西时，才明白，其实那只不过是一个目标，一个动力，而不是你真正需要的。这里，是你姐姐曾梦过的天堂，可是，却也成了让她最最痛苦的地狱，我们曾有过最动人的相识，可是却也有最黑暗的婚姻生活，如果爱情，就是由这两部分组成，你还有勇气说能勇敢面对一切吗？”
白月如看着疲惫的唐政，见他神色之中全是一种萎靡，他对爱情已经绝望了，甚至，他连爱是什么也没有弄明白的时候，让婚姻里的琐碎与突如其来的争执击的粉碎。
“姐夫，你太辛苦了，你该有一个体贴你懂你的女人陪在你身边，不该是这样的日子。”白月如深情地望着唐政，只要他说一句，哪怕只是一句你留下来，白月如都会义无反顾，想也不想的留下来，可是他没有。
唐政躲闭着白月如的热烈，她三十未婚，这简直是自己犯的罪过，对这姐妹两自己实在亏欠太多了。
“月如，去看看小杰睡了没有，你也早点休息吧。”唐政揉了鞣额头，缓缓向楼上走去。
白月如看到唐政的婉转拒绝，一瞬间的眼里有一点点灰色，可是又抬起头来望了望楼梯向楼上走过去。
楼梯的灯开着，楼上亮如白昼，可是小杰的房间里却是一片黑暗，隐隐听到他轻轻的啜泣声。
“小杰，睡了吗？小姨要关灯了。”白月如轻轻推开门，看到伏在被子里轻轻哭泣的小杰，心间一阵疼痛，自己到底还能为这对父子再做些什么？
小杰扯开被子，望着门缝处与妈妈极其相似的身影，低声说：“小姨，我害怕，你能陪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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