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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怡书屋 > 江山何辜 > 第九章 决绝
 
  不远处,倒着一个人。借着殿外头的灯火也只能看清了此人身上两指粗的麻绳,从颈下分缚缠绕着将人的两条胳臂结结实实的固定在背后。

  天色已暗,可惜奉天殿内却没有哪个不怕死的奴才出来为定远侯点上一支蜡烛。

  良久,泰元帝哼笑一声,将手里把玩良久的黄榉木印信“咔哒”一声扔了出去,看那枚印信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然后徐徐在定远侯身前停住了。

  那一瞬间,本就将头低的极低的定远侯微微一颤,头贴着地上的手贴的更近了。

  “朕听闻,定远侯在长安城门口大发神威,特意叫了刘安过去看看,看向来以书生自持的定远侯发起火来是个什么样,”泰元帝不复年轻的脸隐在黑暗里越发显得莫测起来,“只是没想到,最后这把火烧到了朕的头上。”

  “都是臣教导无方,罪该万死。”总算开口了,定远侯稍稍抬起的头再次重重的叩了回去,心里无论多少的七上八下在这会儿都有了点着落。

  “这枚令符,朕记得还是头两年的时候,慕白去平阳办事的时候给他的。一晃,当初还是一团孩子气的他们都长大了。孩子大了,便再由不得爹娘了,”泰元帝淡漠一笑,“也是朕想的不够周到。至于慕白,定远侯今日虽也打过骂过了,可这毕竟国法就是国法——朕的五公主已经出嫁,小侯爷也无令私自征调朕的禁卫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往小了说,小小年纪情意可嘉;可往大了说,哪一日小侯爷带着三千禁卫围了朕的行宫,朕都还不知道围着朕的是朕自个儿的亲卫!”

  “朕清楚定远侯一片父母心,然而毕竟事无法度,国将不国——朕看在定远侯府世代忠良忠良的份上,定远侯罚俸三年,不再多做计较。至于慕白,自己犯的错,便自己去天牢里好生反省。来人,送定远侯出去。”

  定远侯闻言又是深深一拜:“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行了,朕也乏了,这些许个小事,定远侯就当是小儿顽劣一场,若是换了他人,怕想胡闹都还动不了这么大的手笔。跪安吧。”泰元帝叹了口气。

  “诺,微臣告退。”

  松了一口气的定远侯连头都不敢抬,再次拜过之后小趋着感激涕零的退了出去。

  他没有看到帝王面上的阴郁,和眼底的疾风骤雨。

  就在定远侯出去不就,帝王站起身来一脚踹翻面前的几案,桌上杯盏墨砚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混账东西,简直就是个废物!”

  殿外头的宫侍随着这声响扑通扑通跪了一地。而这厢,一脚踢翻了几案的帝王还不满意,一时间屏风帐子花瓶摆件尽数遭了泱:“就这么一个废物?就这么一个废物!”

  “陛下,”地上那人叹了口气,顶着一脑门儿的血污盘腿坐了起来,“现下不是问小臣父亲亦或是小臣是不是个废物的问题,而是五公主那边,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慕白的这声询问并没有得到回应,良久,大发雷霆的帝王眸若苍鹰一般直视一旁隐秘在黑暗里的屏障:“现在,你满意了?”

  半晌,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叹:“妾还道陛下已经忘了这还有一个人呢,毕竟贵人多忘事这些是陛下的拿手好戏。”随之而来的,是那人手中蓦然亮起的烛火。

  这豆大的烛火映亮了那人的眉眼,眉目含情,唇角含笑,身着一身鸾鸟宫服,便是点燃烛火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由她做来,衬在这半明半昧的黑暗里,便是数不清的缱绻温柔——那正是今日陪同帝王送嫁的容贵嫔。

  “妾身说过,哪怕是寄托于定远侯世子,华乐也留不下来,”容贵嫔起身将一旁灯烛架上的蜡烛一一点燃,“说到底,她在这深宫之中,除了寿王,再无其他依靠。”

  “寿王自然也一样,五公主一走,寿王在这宫里便再无可信之人。因此小侯爷的计划根本行不通,便是今夜小侯爷带着三千禁卫杀到五公主面前,她也不可能跟小侯爷走——本宫既然答应了在她嫁后将寿王归入名下做个养子,哪怕是为了寿王,华乐也不可能会冒这么个险。

  “逼她嫁出去的是当朝太后、皇后,如此,宫中便再无她的立足之地。看着她嫁出去的是满朝文武诰命,今日之后,大宁再无‘五公主’一人,有的只是已经前往漠北和亲的乐昭宁公主,于是华乐再无官宦人家回转的余地。

  “哪怕今日小侯爷愿意抛弃功名地位,带着她一起云游四海、饱览河山,五公主怕也不会见得动心。

  “她的聪慧在这宫中实属难得,更为难得的是,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会轻易被眼前的虚妄迷住眼睛,一路坚持的走下去。

  “您看,她最后终究还是说服了永信候夫人做这么一个信使,毕竟她明白一个贵为三夫人之一的贵嫔在这宫里宫外代表着什么。

  “……不要说定远侯府的小侯爷,就算他现在已经成了定远侯,能不能真正带走五公主也不好说,那孩子比您想象的还要隐忍坚韧,甚至对自己足够狠。

  “定远侯世子是您为五公主一早就定下的驸马。但这事,除了您二人之外再无第三人知晓。妾身知道您是为五公主、寿王好,怕他们做了这宫里头的靶子,所以连带着定远侯府都被您给蒙在鼓子里,那您想过没有,在您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又吃了多少苦头?”

  “定远侯府的轻忽疏慢,宫侍仆役的冷遇苛待,您是当真不知,还是不愿知?退一万步来说,陛下不知,小侯爷莫非便看不到么?可你呢,贪图公主的依赖……”

  容贵嫔将手中蜡烛搁置在几案上,回身看着这殿内一站一坐的一老一少:“秦氏确实是扶不起来,陛下又依靠不上,陛下派去照顾他们二人的那大太监走了几年了您知晓么?”

  “就在漠北使臣来的当天,老夫人和大夫人便给我们底下的三个通了气儿,要把五公主给推出去——当年秦婉华绝代风华,您捧在手里捧了整整六年,这宫里头哪个没在她身上栽过跟头?

  “这些,陛下难不成一点儿都不曾想过?陛下的眼里曾经是只有秦婉华,后来是只有这天下万民,再往后……”容贵嫔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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