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本来蹲着的宋怜之，改为弓腿坐在地上。他目视远方，原本杂乱难以理清的思绪都消失，渐渐的变成单纯的发呆。或许什么都不想才是调节心情的最好办法。但这样的状态往往无心时，才能进入。如果你刻意的什么都不去想，偏偏想的比任何时候都多。
吴旭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在了路边的草地上，陪着宋怜之一起发呆。他在想什么？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家庭？
又过了一会，太阳西斜。宋怜之对吴旭说：“能陪我去喝两杯吗？”
本在发呆的吴旭一惊，回道：“好啊，你要去哪喝？”
“就你刚才说要带我去的那个地方。”
这是个小饭店，店面不是很大，为了节约店内的空间，店主已将很多东西整齐的堆放在门口。店名叫“老友饭店”，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店虽小，收拾的却很干净，就餐的桌椅靠着墙壁整齐的摆放着，每张桌子边的墙上都挂着温馨的小画，给人感觉很好。只是这里地段略显偏僻，所以虽然已经黄昏，却还没有人来用餐。
一进门，吴旭便喊道：“老板娘，出来接客啊！”这话的隐藏含义，似乎将这里当作特殊的消遣产所了。这样的调侃，若不是熟人，自然是很难被接受。
这时，从吧台里站起一个身材匀称，模样标志的女人：“谁呀？”
细看这女人，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使她看起来那么的独具魅力，这一种无法假装的成熟女性的魅力，最吸引男性的眼光。这样的女人，即使骂人，被骂的人也不会生气。
“陈蕊，你看这是谁？”吴旭笑着说。宋怜之看了眼前之人一惊。那女人见了宋怜之，笑道：“高中同桌？”
吴旭说：“我上次不是跟你讲过吗？宋怜之也回来了。”
宋怜之愣了一会才说：“陈蕊。”
陈蕊哈哈笑道：“怎么多年不见，变的更呆了，来来，今天留下来吃饭，这顿饭我请客。”
一听这话，本来已经坐下的吴旭，立刻拉起宋怜之的胳膊就往外走，宋怜之被弄的莫名其妙。可陈蕊却急了：“好好好，真拗不过你！我不请了，收钱！收钱还不行吗？”
听到陈蕊如此说，吴旭才笑道：“老同学，你真俗！提什么钱？提钱多伤感情啊？咱们那么多年的同学，好不容易来捧个场，你开口闭口钱钱钱的，以后我们还来不来了？”
“来来来，你们随时来，我随时欢迎。行不行？我去叫厨子给你们做几个拿手菜，好吧——喝什么酒？”
“有什么好酒就给本大爷端上来！”说完吴旭和陈蕊都笑起来。只有宋怜之还是闷闷不乐，一声不吭地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了。
陈蕊走进后堂吩咐厨子做菜，过了一时，她又从后堂端出一壶茶出来，放在桌子上，拉开凳子，坐在吴旭和宋怜之的对面。
吴旭望望店里店外，问道：“怎么大老板亲自上阵了？上次那个服务员呢？”
陈蕊摇摇头说：“生意不好啊，养不起，就走了。”
吴旭问：“怎么会？我看你这里环境挺好的，门前就是沿河公园，空气又好，怎么会生意不好呢？”
陈蕊双手一摊，说：“你看看，现在马上六点半了，一个人也没有——环境好有什么用？要有人才有生意啊。”
吴旭点头称是：“也是，这里人流量太小。”
陈蕊看了看宋怜之说：“怎么光低着头不说话啊？”
听到陈蕊的话，宋怜之抬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没什么。”
吴旭笑问：“现在的学生跟我们那时候比，哪个更好教？哪个更调皮？”
宋怜之淡淡的回道：“我又不是老师。”
听到这话，陈蕊倒还好，吴旭却十分惊奇。他比陈蕊要清楚宋怜之的近况，知道宋怜之前年顺利的从师范院校毕业，理所当然的以为他会的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吴旭问：“老师不是挺好吗？怎么不干呢？”
宋怜之有气无力的回道：“好个屁！”
三人沉默了一会，吴旭先开口说：“是啊，现在的学生调皮。哪像我们那会那么老实。”
陈蕊笑道：“你们那会也不老实好吧？天天打架！你还给刘燕写情书来着！”
吴旭吃惊道：“这你都知道了？”
陈蕊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那情书我还看了呢！我们一个宿舍人都看了！”
吴旭假正经地板着脸说：“偷看他人信件可是违法行为啊！”
陈蕊笑道：“什么偷看？是刘燕自己给我们看的好吧？我还记得你信里写什么：要找老婆，就找刘燕那样的。我们当时都笑惨了——说真的，你们结婚了没有哇？”
吴旭说：“我结了，他还没有。”
宋怜之一旁冷冷的说：“你们怎么都喜欢问人家结不结婚啊？”
陈蕊说：“问问怎么了？又不坏什么！我不也没结婚，一个人单身挺好，谁的气也不用受。”
本来宋怜之又想说：这是人家的私事。可听陈蕊这么一说，宋怜之当即对她竖起了大拇指。陈蕊笑道：“你也同意是吧？”
宋怜之点点头，将头靠到墙上。陈蕊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垂头丧气的。谁招惹你了？”
宋怜之仰望天花板回答：“我父母逼我结婚，我不想结。”
陈蕊说：“你不是不想结，是没找到合适的吧？”
宋怜之摇摇头：“我事业无成，拿什么组建家庭啊？”
陈蕊一笑说：“现在有几个人事业有成啊？照你这么说，都不结婚，这社会不完蛋了？”
宋怜之心里又开始不痛快了：绕来绕去，别人讨论的话题，总是不知不觉的绕到他不愿意讨论的婚姻问题上来。他立刻岔开话题道：“咱们聊点别的好吧？这里客流少，你怎么不换个地方啊？”
陈蕊一脸苦笑回答：“哪有那么容易啊？现在好地段那个不是早就被人占了，人人都想换个好地方，哪有那么多好地方换啊？我这里生意虽不怎么样，好在不用交房租，也就对付对付能过日子就行了。不然怎么办呢？再换地方还得搞不好要重新装修，又是一笔资金投入。我现在也不是富婆啊。”
这时后堂的厨子大喊一声：“菜——来啦！”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四个热气腾腾的菜，来到桌前摆上。陈蕊又走进柜台拿出一瓶酒来。对宋怜之和吴旭两说：“来，今天不醉不归。我把我最好的收藏都拿出来了。”
厨子上完菜，就到门口抽烟去了。三人喝了几杯后，吴旭开口说：“谁容易啊？都不容易。再不容易，日子也得过啊……”
陈蕊打断吴旭的话说：“喝酒，要聊咱就聊点开心事，不开心的事别说了。借酒消愁吗，越说愁事就越愁，咱说喜事。”
吴旭笑着说：“你有喜事啊？”
陈蕊笑着说：“现在没有，咱说过去的，聊上学的事。”
吴旭说：“上学的时候就你们女生最幸福了！”
陈蕊笑着说：“我们怎么幸福了？”
吴旭一本正经的说：“整个学校，就咱班女生最少，全班43个男生，只有6个女生，你们还不幸福啊？”
陈蕊开心的笑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女生一人能分好几个男生，而你们男生却要好几个男生同时追求一个女生是么？”
吴旭一脸坏笑的将筷子指了指陈蕊说：“坏蛋啊！我们那时候目光很远的好不好？才不会都在一棵树上吊死？还记得那时候我们集体翘课吗？我们都跑到三中、五中、还有七中去泡妹子。”
陈蕊喝了一口酒，说：“你们还有这么辉煌的历史呢？看不出来啊！”边说边给宋吴二人倒酒。又问宋怜之：“你也去了？”
宋怜之回答：“没有，我那时候负责给他们洗衣服，他们负责打架泡妞。”
陈蕊笑着说：“他们泡完给你也带一个回来？”
本来板着脸的宋怜之也被逗乐了，他勉强一笑说：“瞎扯蛋！这个怎么能带？”
“说真的，你们那时候打架可真够疯的。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们被班主任罚站，全班只有我们女生，还有宋怜之、罗子成几个没罚站。其他人全都齐刷刷的站在走廊里，排着队，被班主任叫进教室一个个的骂，足足骂了一上午。还禁止你们穿奇装异服，带首饰。那天把我们都吓坏了。”陈蕊端着酒杯，喝一小口，说一会话，再喝一小口。
吴旭说：“想不到老同学你还挺能喝啊，来碰一个，宋怜之你也把杯子举起来啊。”三人碰了杯，各自喝完杯中酒，吴旭给三个杯子都倒满，接着又说：“知道那次为什么被罚站吗？就是头个星期天，咱班那几个在五中门口见到一个漂亮的女生，刘泽成跑过去勾搭人家。被他们班男生看见了，吵起来。下午就我们两边就约人在五中门口干起来了。后来五中教导主任带着被打的那几个学生，找我们学校来，指认了我们。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坐在边上的宋怜之自言自语：“是啊，白天没罚够，晚上还被叫去班主任家门口继续站。害的我给你们洗衣洗到凌晨。”
吴旭笑着推了推宋怜之说：“你别搞笑了！你那叫洗衣服。”又转过脸来对陈蕊说：“你猜他怎么洗衣服？他把我们的衣服全都扔到水池里，倒上一整袋洗衣粉，放满整整一水池水，然后从水池东边踩到西边，再从西边踩到东边。就这么踩了一个晚上！你说这叫什么洗衣服？哪哪都没洗干净！”
吴旭和陈蕊聊的欢，宋怜之一个人小酒慢慢喝，渐渐的喝的脸通红，醉意上涌。听到吴旭爆他的料，也呵呵笑了起来：“我洗的不干净吗？我不给你们洗衣服，你们连内裤都没的穿！还好意思讲？最气人的是，你们连句谢谢都没有。快！现在说还不晚，快说谢谢。”
吴旭夹一快半瘦半肥的肉，放到宋怜之面前的盘子里，说：“谢——谢！一块够不够？不够再来一块！”说着吴旭又夹了一块。
陈蕊笑着说：“你们那时候确实够顽皮的，我记得我们那会去食堂打饭，都不用排队的。别的班都老老实实的排队，就咱们班的男生不排队——你们自己插队也就算了，还不许别的班插队。不过有一点你们做的还不错：每次替我们几个女生的把饭菜都打好。”
说完三人都哈哈大笑。吴旭说：“所以说你们幸福呢！你们要是在别的班，哪有这样的好事？说实话，我们那时候把你们几个女生当公主一样伺候。那时候谁敢欺负你们？”
陈蕊说：“伺候个屁！别的班男生被你们给吓的都不敢靠近我们。害的我们想找个帅点的男朋友，都找不到！”
听到这话，吴旭嘴中的酒差点没喷出来，笑着回道：“哇！我们班那么多男生，帅哥还少啊？”
陈蕊说：“你们那也叫帅？是衰吧？”
吴旭说：“衰的只有王宏和徐思明好吧？”
陈蕊听到这两个名字，眉头一皱：“王宏？徐思明？哦！就是只上到高二上学期的那两个家伙吧？”
吴旭说：“这两可是我们班乃至我们整个校的大奇葩啊！”
陈蕊问：“为什么呢？”
吴旭说：“我们那会用的洗发水，洗面乳，全是他们两从超市里偷出来的。”
陈蕊听了很惊讶：“啊？有这事？那他们被抓到过吗？”
吴旭说：“没有。”
陈蕊好奇的问道：“他们怎么偷的啊？超市里没人管吗？”
吴旭说：“他们手段高明呢，比如说笔记本下面藏袋话梅洗发水什么的，或者穿个大风衣，两人一起去小超市买东西，一个掩护，另一个就把东西往衣服里捡。出来的时候，随便买个小东西，人家就不怀疑他们了。那时候又没有监控器、感应器什么的，神不知鬼不觉。现在不行了——他们偷回来以后，就对半价卖给我们。”
陈蕊笑着说：“原来你们都是同犯啊！哎，他们家里人不给他们零花钱吗？干嘛要去偷东西？被抓大哦过没？”
吴旭说：“我不是说了，他们手段高明着呢，从来没被抓过。他们父母离异了，家里能拿钱出来给他们读书就不错了，那还有多少钱给他们花？他们花钱又凶，不偷还能怎么办？”
陈蕊沉默了一会，然后又说：“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吴旭说：“我听刘泽成说好像进去了。”吴旭所说的进去，指的就是被抓进牢里了。
陈蕊冷笑道：“你不是说手段高明，从来没被抓过嘛？怎么也会进去？”
吴旭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就偷个洗面奶洗发水之类的小东西，没人注意。等到后来，开销大了，偷这小东西哪够开销？干大了，自然就被抓了。”
回忆起以前，三人总有说不完的话，三人边喝边聊，仿佛那逝去的时光又回来了。
三人边喝边聊，想想往日时光匆匆，一晃眼，人已近中年，都感叹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
原本是三人一起聊天，后来宋怜之渐渐喝高，慢慢的，就只有吴旭和陈蕊在聊了。不知不觉，天已漆黑，路边早已亮起了昏黄的路灯。看看门外，陈蕊笑道：“看见了吧？这就是我店里的生意，到现在一个吃饭的人都没有。”
吴旭接口说：“我们不是人啊！你还说要请我们吃，再这样下去，我看我们要天天请你吃了。”
陈蕊苦笑着摇摇头说：“今天算是破了纪录了——来来来！吃！早点吃光早点关门大吉！”
吴旭笑道：“你别急，回头我把我的客户都带到你这里来吃饭。”
陈蕊笑道：“你要给我当饭托啊？”
吴旭说：“要当就当饭桶！”
说完三人又笑起来。
看着一会儿跟着一起笑，一时又低头喝闷酒的宋怜之，陈蕊说：“干嘛那么愁眉苦脸呢？你看谁的日子好过啊？还不是一样开开心心的。穷开心穷开心吗！越穷越是要开心！本来就穷，再不开心，岂不是两头吃亏？来，振作起来。把杯子举起来，咱们再干一杯！”
听到陈蕊这样说，宋怜之直了直腰杆，端起手中酒杯，三人碰了杯。宋怜之说：“好，振作起来！”
可是喝完酒，宋怜之把头埋了下去。见到宋怜之这样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陈蕊玲说起自己的故事：“我的情况比你们也好不了多少。本来我可以过的比现在好的，我也差一点就结婚了。我前男友家里条件很好。那时候我已经怀孕，可是那男人不想要孩子，但我想要。我就跟他吵，吵完之后就分了。我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后来带着孩子回家，又跟家里人接着吵。然后我就搬出来住咯！自己开个小饭店，勉强应付生活。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有理想啊！可是人总得活着，总得吃饭啊！你看我现在生意时好时坏，还不是活的很开心。你们能来捧我的场，我就更开心了！有什么不开心的都抛到一边，这样才能放开步子往前走，不然怎么办？原地等死吗？老抱着过去的事不放，把自己搞的惨兮兮的，谁可怜你？”
“放开步子往前走，不然原地等死吗？”宋怜之以前没有听过这样的话。虽然他依旧不知道如何才能抛开不开心的事，也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放开步子往前走，但是却感觉有一股力量，正在自己的身体里渐渐产生了作用。由于已经喝的太多，宋怜之已经有点迷糊了，然而这句话，却钻进了他的脑袋深处。
宋怜之脑子里想着问题，嘴里喝着酒。他想要找到自己陷入困境的原因。可是他越是想这个问题，越是困在原地打转，什么原因也想不出来，渐渐的，脑袋入迷，趴在了桌子上。
吴旭说：“那你比我强多了！我现在还不敢要小孩，养不起啊！”
陈蕊说：“有什么强不强的？主要是我那几个姨娘对我还不错。借了我点钱，才开了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小饭店。我三姨在这边还有套房子，让我先住着，等将来有钱了再说。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吴旭说：“说的也是啊！你这地方怎么吃饭的人这么少呢？”
陈蕊说：“前几个月还好，最近人越来越少了。主要是这附近在修地铁，有个地铁站在这边上，把路给堵死了。等那个地铁站修好，人应该会多起来的。”
吴旭说：“地铁站，我也看见了。那也不错啊！地铁站一修好，你这里就成黄金旺铺了！到那时你好日子就要熬出头了！”
陈蕊会心一笑说：“但愿如此吧！其实咱们已经算好的了，至少有房子住，还有个小店能指望的上，你看那些个路边摆地摊的，租的很破的房子，我都不知道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吴旭听了心里微微一酸，深有感触地说：“是啊。日子不好过也得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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