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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怡书屋 > 凉陌川凌肃 > 第148章 父子撕破脸
 
凉陌川不着痕迹向文丞眼神示意,肯定了他的猜测。她点了凉胜的穴,用装晕来博取众人同情,她先前在刑场上匆匆一瞥,一目千万人,她却一眼便认出了他。

这个男子,无论放在何处,哪怕百万人众,也掩不下他一枝独秀。

点昏凉胜,给他时间安心休息,再激出文丞,让他搞定他老子,省得那货有事没事来一出斩人戏码,凉陌川自认为她是个琉璃心的,经不起那货几次三番喊打喊杀。

文丞专注为凉胜诊脉,他并未学过医术,但博览群书,阅历颇丰,很懂些医理,反正看出是凉陌川故意所为,他装模作样听下脉便是了。

凉陌川撑着凉胜,落在文丞面上的眼神复杂,似怜惜,似决绝又不舍。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牵制我的思维,我们本就不曾相互亏欠,我不需要再还你什么,你有幸,做你远避尘嚣的高士,我不幸,继续在红尘里挣扎,我们今日若能活下来,凉家与你右相府,至死方休。

他脸面微一举起,迎着她的目光沉重一笑:“殿下若要对付父亲,还请手下留情,放全府上下一条生路。”

“二公子说笑了,”凉陌川觉得讽刺,说道:“你父亲一心为国,殿下为何要对付他呢?再说,我今日兴许就是个死人,你跟我说这些,没有意义了。”

文丞一笑未应,起身走近监斩台,向各位大人深深一揖道:“人犯脉象极弱,但一时半刻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祸害哪那么容易死。”文涛黑脸道。

“父亲,”文丞上前,漠漠说道:“您怒火攻心气血阻滞,倒是要就医瞧瞧了,再晚,怕会经脉逆行,您文弱书生体质万万受不得。您最近患得患失太甚,时常郁郁呕血,请父亲宽大胸怀,莫再一心置他人死地,为国重器,岂能如此心地狭隘?”

最疼爱看重的儿子当着众人面数落为父不是,这叫一直以二儿子为荣的文涛饱受打击,文丞从未与父亲白脸过,平时更不会对他有半句不敬,可今日刑场上,他却字字挟枪带棒,当众抽了父亲一耳光!

气得文涛眼冒金星,怒指他正要呵责,文丞云淡风轻开口道:“都知父亲您身居高位为国操劳,受圣上重用,百官敬畏,唯有儿子明白您已在权欲中迷失,中了权利之毒,病入膏肓……”他不给文涛机会斥喝,面上波澜不惊,心底百般翻腾,又接着说道:“儿子无良药,医不了父亲之毒,但做为儿子,这话必须对父亲说到,国公一门案例在此,请父亲凡事三思,莫蹈人后尘。”

刑场一时安静如死城,所有人目光都在那个昔日淡泊清远、不理尘嚣的二公子身上。

文涛眼瞪如铃霍然站起,僵硬地大喝一声:“逆子——”他的话拖了长长的尾音,带着不可置信,向来乖顺的儿子一朝逆击,打得他措手不及,老脸尽失,羞愤交加!“逆子”二字尾音未落,他竟然一口血喷薄,直挺挺地向后仰了下去。

“文相!”

“文相大人!”

同在监斩台上的三法司大人们见文涛情势不妙,一时慌了神,忙不迭去搀扶。

围观者们表情不一,又开始争相议论。

刑场的躁动,衬托出文丞的平静极致,他不慌不忙地看着父亲在他眼前倒下,眼中有的,只是怜悯。

冯乔托着昏迷的文涛,向文丞喊:“你不是懂医么,快来给文相瞧瞧!”

冷风吹拂他衣袂,偌大刑场人无数,却仿佛天地间只他一人,一袭淡青,孤单地立在彻寒入骨的萧瑟北风中。

他的音色不见一丝起伏:“父亲的状况不适合监斩人犯,但他身负皇命不宜离场,还请冯大人全权做主。”

冯乔想也不想便下令道:“来人,请城中最好的大夫为文相看病!”

“是!”

文丞向冯乔抱个拳,俯首道:“谢大人。刑场重地小民不该多留,这便告退了。”

冯乔目瞪口呆,真没见过当儿子的气昏老子,漠视老子生死,且能如此面容平淡的,不知文丞是对父亲大失所望有感而发,还是天生的狼心狗肺。

文丞点头退后,三步后一转身,眉心紧锁,神情难掩几分悲痛之色:我不是大夫,治不了他……

少了文涛作梗,唯一的监斩官冯乔有把柄在凉陌川手上,又有都察院大理寺施压,不敢再多言一句,老实地坐等新旨意下达。

望着文丞的背影消失在人海,凉陌川心情久难平复,文丞此举,会令他今后在文相府无立足之地,使他干净无尘的人生,从此诟病。

想想,老天对她终算不薄,有一个彼此深爱的老爹,一群谨命慎从的属下,一帮爱她如命的姐妹,四位姨娘虽说平日没什么存在感,大难来临却能紧抱成团,为了她们心爱的男人不惧生死。好兄弟凌睿因为替凉家出头,被软禁宫中,文丞不理尘事,今日也与父亲闹僵,连慕晨这个最大祸患的嫌疑者都送了她腰牌,使她一路好走。

凌肃呢,那个突如其来闯入她生活,润物无声中渗透她人生的男子,他此刻可还安好?

被她惦念的男子站在都察院大堂正中,两侧执杖衙役威武侍立,堂上空座,正虚席等待它的主人。

他静静站着,不知何时浑身汗湿,在时间不安的流逝中,忽闻署衙外有人高声唱道:“圣上有旨,凉胜一案发回重审——”

带着内力的唱喊穿透喧嚣,接着,一个又一个声音此起彼伏地传递着:“圣上有旨,凉胜一案发回重审——”

“圣上有旨,凉胜一案发回重审——”

“圣上有旨……”

……

凌肃沉沉地瞌下双眼,嘴角微动,似哭也似笑,再张眼时,墨色眸子上覆了一层晶莹。

总算没有负了他的恩,她的情,不用再面对她时,羞惭地无地自容。这一次他与凉家同命,人间或地狱,共同进退。

挑战皇权,他其实并无筹码,父皇要杀凉胜,因为凉胜触犯了天子大忌,他赌的,是父皇对律法的维护,及对他这个儿子的顾虑罢了。一纸御状惊动朝廷内外,在百官的监督下,自然能推翻少钦司加在凉胜身上莫须有的罪名,可父皇的杀意一日不拔除,凉家便不会安全。

他何尝不知,今日举动能救凉胜此劫,却又在同时狠狠得罪了父皇,一个皇子愿为一个臣子冒险告御状,对立于天子,当天下人的面,生生驳回圣旨有伤天子威仪是其一,令父皇见识到凉家对于凌肃的重要性,比生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又会让父皇怎么想?更加证实了凉胜有操控皇子的危险?父皇会将泱泱大渊,交给一个对近臣言听计从的皇子手上,由着凉家左右江山?

想到未知之路的茫然,凌肃无声一叹。

“凌肃!”熟悉的声音传进大堂,凌肃忙转身看去。

入目是一身触目惊心的血衣,因为干透显出暗红,她面色苍白,满眼不可掩藏的疲态,她急切地直奔大堂而来,身后跟着众位都察院与刑部的兵丁。

显然是圣旨一到她便迫不及待地赶来此地,刑部人要锁她,都察院禁止她入内,她无奈之下强行闯入。

她一阵风似的卷进大堂,凌肃头一回见她眼中有着失态一般的紧张,不顾大厅广众,上前便抓住他双手,“圣旨来了……”

见她血满衣襟,凌肃心头重重哽住,激动于凉胜暂时得救的泪意还未褪去,此时又卷土重来,他忙压过她的话问道:“你受伤了,是谁动的手?”

“我有你的护甲,一点皮外伤罢了,”她道:“我爹带去了大理寺择日再审……”

“王爷,凉陌川待罪之身,请容刑部带回。”堂外一名兵头子躬着身子,谨慎说道。

凌肃眈了一眼堂外那些人,那些孙子见凌肃眼色不友善,大都成了选择性眼瞎,闷下头假装数脚趾。

“她人在都察院内,有你们这些卫道者守着,能跑了不成?”凌肃目光在堂外不移,顺势牵着凉陌川手,将她揉进怀里,还在臂上加了些力道,免得她害羞逃了。

以告诉那些孙子,本王就是护着她,有本事打倒本王来抢,不敢的话就给本王老实些。

但下一瞬他就知道自己这想法有多愚蠢。

凉陌川大力一个反抱,恨不得要将凌肃的蛮腰勒断。

直到这时,堂外兵丁们才全部低下头去:你们不讲面子,咱们还要……

对他们识趣儿的反应凌肃很满意,慢条斯理与她道:“刑部尚书成了被告,都察院左督御史与我较熟,案子定在大理寺审查最合适不过。”

“可你怎么办?”她眼底的红,映出她闪闪泪光如血,他能看出她的焦急,有一种无力逃脱的绝望。

他拍拍她脑袋笑道:“你不担心凉家,担心我做什么?”

“你不知道告御状要挨杖么,因为你是王爷身份特殊,都察院不敢动手,可圣上下了旨意,法不可废,王爷与庶民一视同仁,你还笑得出来?”

凌肃不急不躁,只是一脸享受地瞧她,慢悠悠笑道:“再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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