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秉德摘下老花镜, 眼睛微微眯起, 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的脸上没有零星笑意，膝上的报纸被他一点一点的折起放在边上。“说吧。”
他的声音带着些嘶哑和冷意, 背部微弓，风吹可见空荡荡的病号服鼓起, 年轻时宽厚的肩膀在时光的磋磨下已经瘦削到连病号服都撑不起来, 孱弱年迈的姿态, 但他的双眼却依然锐利, 站在病床前的男人不由自主的避开他的眼神，面无表情的道。
“褚先生确实有个私生子, 只比音小姐小了五个月。那个孩子，一直养在N市，这些年...他们从来没有断过联系, 包括...孩子母亲。这两年, 褚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转移一点财产在那个孩子名下，其中包括股份和房产...另外, ‘留味’最近风波较大，有人举报逃税、售卖野生动物...虽然被压下来了，但是...‘留味’在十天前已经转到小姐名下了。”
姜秉德眸色一沉, 那男人的声音没有停顿，仍然一板一眼的将自己查到的资料缓缓道来。“据当时的女佣所言, 褚老先生还活着的时候，对小姐生了女儿颇有微词，言语刻薄, 时常辱骂。”
“这不可能。”姜秉德打断了他的话，眉头拧得很紧。“小琬回来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
那男人点头，伸手扶了一下眼镜，平静的道。“这点我们也想不明白，但是小姐的产后抑郁，或许和这个也有关系。”
姜秉德气急反笑，双手攥拳，冷声。“继续。”
“当年小姐怀孕大出血...可能和褚先生有关。”那男人翻了一下手上的资料，最后合上黑色的文件夹，将它放在姜秉德手边的的床头柜上，收到姜秉德投来的目光，他默默的抿了一下唇。“目前收集到的证据在这里面，但是不全面，我们还需要点时间深入去查。”
‘啪！..’
‘砰！..’
姜秉德呼吸声加重，胸膛起伏很大，血管青筋涨起，红血丝爬上眼球，大掌拍上桌案，桌面上的杯子弹到地面碎了一地的玻璃，嘶哑的声音几乎咬牙切齿。“褚允！”
那男人垂眼下睨，低声提醒。“另外，我们在查这个时候，碰到另一班人马...似乎是，和蒯家有过多次合作的侦探社。...音小姐可能也知道了。”
姜秉德猩红的眼睛缓缓闭上，靠在床头平稳呼吸，良久才无力的摆了摆手，有些颓靡。“继续查吧。”
那男人点头应声，看了眼状态不算太好的姜秉德，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抿了一下唇，脚步很轻的往外走，向坐在不远处长椅上的护工走去，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声音没有波澜。“注意一下老先生....”的身体状况。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姜玦迎面走来，两人目光对上，姜玦显然也认出了他，走了几步在他身旁驻足，他垂下眼眸，轻声提醒。“去看看老先生吧。”
没有更多的叮嘱，直接越过脸色凝重的姜玦往电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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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玦一目十行的将资料看完，脸上越来越阴沉，仿佛能够滴下墨来，他抬眼看着靠在病床床头的老父亲，沉沉的吐息。“爸...”
“看完了吗？”姜秉德像是老了十岁一样，目光复杂，气息颓靡。
姜玦捏着文件夹的尾端，任由尖端刺着自己的掌心，似乎疼痛才能让他意识更为清醒些，他一直以来都以为是褚徵音的出生导致了姜琬的大出血和产后抑郁，所以一直强求褚徵音孝顺姜琬，毕竟姜琬曾为她承受了那么多痛苦...
然而真相赤/裸/裸的摆在他的面前，茫然、无措、悔恨...种种情绪浮上心头，姜玦眼睛涨红，唇色发白。“大姐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姜秉德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缓，有些无力的靠在床头，知女莫若父，他扯着嘴角自嘲的笑了。“死要面子，她那样的性格，哪里能让我们知道她过得不好？更何况...”他默了一瞬，再出声时带了些悔意。“她那时候拼死拼活要嫁过去，我们两都不同意，那一巴掌...唉，她就更想混得好点让我们知错了吧。这脾气...和你妈一模一样。”
两人陷在自己的情绪中一段时间，沉默静谧的环境使得他们的情绪放大，姜秉德的目光逐渐锐利，像是瘦弱的老鹰再度觉醒，他还是那个空中霸主。“证据查全以后，准备对褚允动手吧。”
姜玦拧着眉头，有些犹豫。“如果大姐不愿意...”
姜秉德打断他的话，语气冷硬。“那就把证据给她看，让她看看她当年要死不活非要嫁的良人有多良善！她跟着褚允东奔西走这么多年，这个畜生...”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厉光，语气越发阴狠。“二十年前想害她，二十年后还在算计她。她拎不清，我却不能让人这么作践我的女儿！”
姜玦抿着唇。“我明白了。”姜秉德又闭上了双眼，向他摆了摆手，他正准备起身离去，突然想起一事，轻声问道。“爸，您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查这些事了...”
姜秉德睁开浑浊的双眼，眼底的疲惫让姜玦有些心慌，就听到他低低的声音。“音音这半个月...变化很大。”
姜玦不明：“什么？”
姜秉德吐了一口浊气，叹息道。“我们这些年，委屈了音音。”姜玦愧疚的低下了头，姜秉德的话还在继续。“以前她不闹，我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音音大了，她受了委屈也不会藏着掖着了，她这一闹起来，我就想不通了。你看你姐姐...像当妈的吗？”
姜玦脸色一僵，就见姜秉德自嘲一笑，声音嘶哑。“我原本只是想查查小琬和音音的事，谁知道查出了一条蛇...我们当年，是用钱养出了一条蛇啊。早知道当年就是你姐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让她嫁过去...”姜秉德闭上双眼，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渗出，缓缓流下。
姜玦此刻心底也泛着苦意，想起昨日...心底又是一阵心慌。他沙哑着嗓音道。“是我们委屈了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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